这事过去后，成恭再见到张超轩，也主动跟他打个招呼，一副礼尚往来的感激样。

　　而张超轩似乎并未对他那天的举动有什么怀疑，这情报应该是已经传了出去。

　　而王蓉那边也有了消息，说费成文实际就住在“日经面粉”。而费成文的背景，警备司令部侦查大队似乎也不了解。

　　成恭得知这个消息有点失望，他认为费成文逃离了“日经面粉”，或者是搬离那个地方的可能性很大，但人可能还在上海。

　　但是一细想又觉得费成文应该还在那个地方，因为他架设的电台天线没撤离，也许他是躲风头去了……总之，成恭认为还是要再继续去踩点。

　　这一次，他与王蓉约定一起大白天去的。一大早，王蓉开了一辆福特轿车接上他，就往吴淞路去了。

　　由于是大白天，吴淞路街面上也没有日本“黑龙会”的人警戒，许多商贾坐着洋车，随便出入着这一日人聚居区。

　　大清早，起得最早的还是那些日本小孩，背着书包，嚼着饭团，蹦蹦跳跳的就往日本人开设的学校上学去。

　　表面上这一切显得安宁祥和，在这些孩子的脸上也看不到战争来临前的恐慌。

　　吴淞路在后来的淞沪会战中，被摧毁得到处是残檐断壁，这里的天朝人后来都逃难到了公租界。战火犹如烧热的锅，而人不过如锅中的蚂蚁，有的逃得掉，有的被炙烤成灰。

　　王蓉把车停在了一个离“日经面粉”一百多米的地方，静静的开始观察。此时“日经面粉”还大门紧闭，街面上现在开业的店子也几乎还没有。

　　成恭一边看着日头，一边耐心的观察着。可是，直到街上有人开始准备开店，开始做着各种准备，“日经面粉”仍然是大门紧闭。

　　过了一会，成恭看着街面上那些清扫店门口的身影，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店里一定有人。”

　　王蓉不知他为什么如此肯定，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家店最近应该开过业，或者说有人出入。你看商店门口的几盆花草，重新进行了摆弄。在这种炎热的天气，如果没有人照料这些花草，可能两天时间就会枯萎。另外，还有一个现象，就是，这家店门口比较干净，有人经常打扫。这整条街，各家都是自扫门前雪。所以，这店里有人。就算不是费成文，也有人，我们等等看。”

　　成恭讲完自己的这话没多久，果然“日经面粉”从里面开了门，而开门的人正是费成文。

　　成恭高兴的对王蓉说道：“这就是费成文。”

　　王蓉看着身穿和服的费成文，奇道：“是跟费成校有点像……这家伙穿着和服，跟那些日本人打招呼说日语，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个日本人呢。他是一个人住这里吗？”

　　“我上次来没有看见他有家属或其他人……我们再看看……”

　　费成文开门后，然后就进店里去了，也再没见有其他人出来。

　　“他如果是孤身一人最好了，我们动手也方便。如果有小孩和家属或者外人，我们就得好好计划一下。”王蓉说出她心中的这个考量，让成恭觉得她虽然是个中统的特务，可还是心存怜悯，没有泯灭人性。起码她不想滥杀无辜。

　　而很多冷血的杀手，为了自己行动方便，会采取鸡犬不留的做法，十分的残忍血腥。

　　没过多久，有一个年岁比较大的日本人进到店里，然后进出了几次，整理着店里的东西。

　　“这个人应该是他请的伙计吧？”

　　“应该是，他如果是一个日本人，住在店里的可能性就不大。”

　　两人就这样一直盯着“日经面粉”，一上午过去，还是有一些客商在他店里进出买货，但是始终没有见店里有其他人。

　　到下午时，依然如此。两人守了一天也很疲惫，就合计了一下，准备在明天晚上动手。一是这事本来就不宜久拖不决，另外，

　　成恭认为战事逼近，机不可失。

　　商议定后，第二天两人又驾车到了附近。王蓉看成恭提了出诊的箱子，笑道：“怎么？又满着你夫人说出诊啦？”

　　成恭耸耸肩：“我不能害她啊。”

　　“你还不如把她送回老家去，你这样做事想不害她也难。”

　　“战火一旦燃烧起来，到哪里都不安全，她跟着我，彼此也放心一些。何况这边有租界，日本人现在还不可能对英美宣战。”

　　成恭说完这话也觉得挺悲哀的，居然在自己的国家，需要躲在租界内才能活命。

　　王蓉：“你杀过人吗？听说张晨卫的门徒都是杀人如麻的。”

　　“没有。”

　　王蓉有点吃惊，“你没杀过人都能活下来，真不容易。”

　　“今天不就是个机会吗。”

　　王蓉看着他略显兴奋的样子：“你现在跟过去的做派都不一样了。”

　　“怎么讲？”|

　　“你过去不喜欢这样耸肩……”

　　成恭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次抽大烟抽得晕死了过去，醒来后人就变了。以前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看了过去的日记本才想起了不少的事。我上次说我没有数学能力的事也不是诓骗你，是真的脑子里那一部分消失啦……”

　　王蓉：“怪不得那次我们去见你，发现你看见人没有反应的，呆呆的、木木的，我还以为你故意这样冷漠和客套。”

　　“说出来你别笑我，我那次看到你和你哥，根本都想不起是谁。”

　　“真的？这事还真怪。”

　　“是挺怪的。我到上海去，也是稀里糊涂的，对什么爱国青年团、什么北平大学生考察团，都一概没有记忆。”

　　王蓉诧异的看着他，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也许在她的脑子里，她在想，这后面两人所有的交流，其实自己都是跟一个陌生人在交流，这太不可思议了。

　　成恭继续说道：“这件事我还没告诉过谁，也就只告诉了你。”

　　王蓉听他这样说，就问道：“那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呢？”

　　“大家不是聊到这儿了嘛……反正我以前也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没有欺骗过谁，所以也无所谓。”

　　“那我在你的眼里岂不也是一个陌生人？”

　　“怎么说呢？说是陌生人也对，感觉不陌生也对。每一次见到你，我觉得……我虽然想不起我们之间过去怎么样，但是会觉得有亲切感。”

　　王蓉嘴角牵动了一下：“亲切感？。”

　　然后她就不再说话，两人在车上都沉默了下来。而闷热的天空霎时开始乌云滚滚，不多一会，天际就开始电闪雷鸣。

　　到了吴淞路时，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街上没有一个日本浪人在游荡。这是一个刺杀行动的绝佳时机，也是天公作美。

　　两人把车停在一个小巷子，然后穿上提前准备好的雨衣就往“日经面粉”而去。

　　看着“日经面粉”楼上的灯光，王蓉迈着细碎急促的脚步，成恭脚下快速坚定，两人手里都捏着手枪，准备好雷霆一击。

　　到了门前，成恭毫不迟疑的就开始敲门。

　　过了良久，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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