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念整个人都在被子里头, 瞬间没了动静。因为全身的腾空,她没什么安全感,下意识把双手撑在他的胸膛前。被子并不厚, 隐隐能看到透进来的白光。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着视野里被被子糊成一个黑团的谢如鹤,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拿什么,我挡着你了吗”闻言, 谢如鹤的动作似乎停了一下, 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快得像是书念的错觉。他没有回答, 抱着她往外走。书念还想问。很快, 她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状态。被包在被子里, 缩成一小团,被他像抱物品一样抱着。书念瞬间闭上了嘴。谢如鹤把她抱到了另一个房间的床上。双脚落了地,身体不再是失重状态, 书念的身体也没了刚刚那么紧绷。她屏着气, 把被子向下扯, 茫然地看到站在旁边的谢如鹤。他把她身上的被子拿起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被子湿了。”谢如鹤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搭在她的脑袋上,“别盖了, 换条新的。”书念顺着他的动作看着那条被子, 表情怔愣。下一秒, 她垂下头,看到自己身上也湿掉了的衣服, 才稍稍回过神。她刚刚洗完澡,因为慌乱和恐惧,完全没用毛巾擦身就跳上床,把自己藏进被窝。头发和身上都还滴着水。可能那边房间的床单也被她染湿了。书念啊了一声,磕磕绊绊地道歉“对不起”谢如鹤从衣柜里抱出一条新的被子,歪着头问“对不起什么。”她垂着脑袋,声音低得像是掉入了尘埃。“我太麻烦了。”谢如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把被子扔到床上,在她的面前坐下。他的喉结滚了滚,低着眼,把玩着她小小的手。书念想把手缩回来,他又立刻加重了力道,不让她动。书念没再乱动。这个房间大概没怎么使用过,虽然干净,但看起来空荡荡的,除了该有的家具,没有别的东西。面积也比谢如鹤的房间小了一半。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安静得像是能听见空气的声音。说了那句话之后,谢如鹤就不再吭声。书念有些局促不安。总觉得他大概是在酝酿什么话,可能是一些让他难以开口的话,所以才会沉默那么久。也让这气氛严肃得过分。她的眼睫颤了颤,说“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的,没关系。”听到这话,谢如鹤松开了她的手,用手背蹭了蹭鼻子,模样显得不太自在。“你今天睡这。”书念顿了下,不太懂他为什么就说这一句要想那么久。她稍稍松了口气,点头“好。”随后,谢如鹤又补充了句“我也睡这。”“”书念瞪大眼,不敢相信般地问,“什么。”谢如鹤的耳根发烫,镇定地解释“两条被子。”原本床上就有一条被子,刚刚谢如鹤又从衣柜里拿了一条出来。书念想不通这两件事情的逻辑,但又被他认真的表情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憋红了脸“不能这样的”谢如鹤舔着唇,诚实道“你不在我旁边我睡不踏实。”书念看向他,没什么底气地说“是因为我吗”“不是,是我的腿半夜会疼。”谢如鹤知道她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平静地撒着谎,“可能会被疼醒。”书念立刻信了“那怎么办”谢如鹤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弯起来,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如果疼醒了,你帮我按按就好。我没力气。”“好。”书念还是担心,忧愁道,“会很疼吗”谢如鹤想了想,点头“嗯。”“”“所以我们是互帮互助。”谢如鹤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哑着嗓子,语气像是在哄人,“我也很麻烦,幸好有你在。”书念吸了吸鼻子,嘟囔着“也没有很麻烦。”谢如鹤盯着她,忽地轻笑了一声。“嗯,你也不麻烦。”书念默认了一起睡的事情。她抱着被子,爬到靠墙的那一侧,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见谢如鹤没看过来,她犹豫着拿起枕头,竖着放在了床的正中央。又想着自己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书念把枕头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尺。谢如鹤给她拿了新的一件衣服,而后背过身去锁门,回来就见书念已经钻进了被子里,旁边还放着一个枕头。极其张狂地隔断了两人再一步的靠近。他莫名想笑,走过去拿起另一个枕头,默默地放在她的头顶。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书念温吞地冒出头,神情窘迫“你不用枕头吗”谢如鹤说“我去拿个新的。”“哦。”书念坐起来调整了下枕头的位置,紧张得像是在过新婚之夜,“你不是说今晚要呆在录音棚里。”“突然想早点休息。”谢如鹤拿着枕头走过来,规矩地躺在她旁边的大块空位上,“你准备睡觉了吗”书念想了想“我想调整作息。”“嗯”“就是,我的睡眠状态很差。”书念的半张脸藏在被子里,说起话来闷闷的,“而且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的作息也不太稳定,经常晚睡,然后就睡不着。”“”虽然怕会做梦,但也怕会失眠。怕一个人清醒地睁着眼,度过漫长的夜。谢如鹤嗯了声“那就现在睡。”书念点头,眼睛却仍然睁着,跟他对视着。过了几秒,谢如鹤问“怎么不闭眼。”书念捏紧被子,鼓起勇气提了个要求“你能给我唱个歌吗我觉得有点安静。嗯觉得有点安静。”谢如鹤一愣,很快就应下来“想听什么。”书念思考着旋律缓慢的歌,犹豫着说“要不就虫儿飞”“好。”谢如鹤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闭着眼听。”书念乖乖闭了眼。随后,耳边响起了谢如鹤的歌声。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磁性,唱起儿歌来,不再像少年时期那般清润明亮,多了几分哑意。情感是温和的,宠溺的意味随着歌声飘在空气之中。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这声音像是带着力量,是令她觉得极其舒适而有安全感的。书念放松下来,捏紧被子的力道渐渐放松,思绪也从明亮变为了一片漆黑。书念的呼吸变得平缓,慢慢地坠入了梦境的深渊。谢如鹤的歌声像是变得很远很远。随着黑暗的拉近,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轻的像是要听不见,又像是与另一个歌声重叠在了一起。同样的歌词,不同的调子。那个时候,在讲台上,他们两个并列站在一起。底下是坐得整齐的同学,那些面孔因为太久没见,显得陌生又熟悉。年轻的少男少女们,脸上挂着不带恶意的笑容,交头接耳地说着话。书念觉得窘迫,下意识往侧边看。然后,她看到了少年时期的谢如鹤。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完全听不到同学们的嘲笑声。注意到她的视线,谢如鹤看了过来,眼神里似乎带着安抚,很快就收回视线,继续唱着那首调子跑光了的虫儿飞。书念莫名也有了勇气。不顾底下的嘲笑声,认真地把歌曲唱完。画面一闪,周围的天空暗了下来。外头响着大雨向下砸的声音,头顶的风扇转动的声音格外大,教室里也闷热的过分。晚自习,走廊总有板着脸的老师经过,旁边时不时响起女生克制着的惊叫声。明亮的灯管,附近飞着许多一到雨天就冒出来的水蚁。有一只飞到了书念的桌子上,她平静地拿着张纸把它扇走。坐在前面的谢如鹤注意到了她的动静,转过头来。书念看着他,眨了眨眼“你怕吗”他没说话。书念的眼角弯起来,安抚道“别怕,如果飞到你身上了,我就安安静静地帮你弄走,不会让你发现的。”谢如鹤顿了顿,迟疑地点点头,而后将她袖子上的水蚁拍掉。书念愣了下,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垂下头。再抬眼时,却发现谢如鹤仍看着她,眉眼像是多了几分笑意。定格住。在一瞬间,少年时候的她和谢如鹤都消失不见。画面变得昏暗了起来。突然间,书念的身旁没有别的人,自顾自地抱着书往前走。周围有像是同情般的议论声,没有人靠近她。像是怕伤害到她,又像是害怕她。是很寂寞又绝望的感觉。眼前是铁质的宿舍门。书念想推开门,想躲到里面去。还没等她有动作,就听到了舍友阮希彤的声音“昨晚我跟书念两个人在宿舍,她真的太吓人了突然就哭了,而且说着一些很奇怪的话,我也听不懂”“不是吓人啊。”另一个舍友在说,“是她被吓到了吧,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那她去看心理医生啊还跟我们住一起算怎么回事啊”“喂别说了让她听到了不好。”书念立刻松开门把,转头出了宿舍楼。然后见到了徐泽元。他没有像从前那样主动去牵她的手,沉默着带她到学校里的咖啡厅。附近没什么人,耳边是旋律缓慢而忧郁的纯音乐。良久,徐泽元对她说“我觉得你最近真的太奇怪了,你是不是真的被”书念不想停下来,站了起来,想逃离这个地方。她不想呆在这么压抑的地方,想回到小的时候,回到那段不论走到哪儿,身旁都有另一个人陪伴的时候。那段阳光明媚的时光。她出了咖啡厅,拼命往前跑,跑到了路的尽头。然后,书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站在光的最亮处,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所有的恐惧在此刻都荡然无存,书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距离越近,那个人的模样越发越的清晰。是谢如鹤。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是在说话,可书念却一句都听不清。书念朝他伸出手,低声道“你在说什么。”谢如鹤又说了一遍。她仍然没听清。站在她对面的谢如鹤闭上了嘴,对她伸出来的手视若无睹,沉默了半晌后,他再度重复了一遍。这次书念听清了。他在说“对不起,书念。我实在受不了了。”书念愣愣地看着他,把手收回,她抿了抿唇,用力点点头,说“没关系”。她往后退了一步,憋了一路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往后看。是曾元学手上拿着刀,温和地朝她笑国庆回家的那天。被男人用硬物砸晕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书念才重新有了意识。书念慢慢地睁开眼,眼神溃散,视线缓慢地转动着。眼前的环境陌生,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个地方。脑袋和身体都在疼。她茫然地想开口,却发现嘴里被堵着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手被人从后面绑住,书念挣扎了半晌,没有任何作用。书念渐渐清醒了过来,脑海里浮起了陌生男人朝她道谢,而后拿着硬物朝她砸来的画面。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外面响起了男人哼着歌的声音。她的呼吸屏住。下一刻,房间里唯一的门被打开。刺眼的白光照射了进来。书念一时无法适应这强光,下意识闭了眼,很快又睁开。跟站在门口的男人对上了视线。在她的目光下,男人缓慢地走了进来,蹲在她的面前,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微笑着说“醒了啊。”“”书念没法说话,惊恐地往后挪。“我今天特别开心。”男人像是察觉不到她的恐惧,脸上的肌肉僵硬,笑容看起来格外渗人。他又靠近了她一些,突然大笑了起来,像个疯子。书念的情绪跟他的像是两个极端。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全身发着抖,忍不住发着求饶般的哭腔。他像是很享受这种声音,很快就恢复正常,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半晌,男人愉悦地吹了个口哨,手上的动作停滞一刻,而后用力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扯。听着书念吃痛的叫声。男人笑道“终于又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