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 href="/r/book_piew_ebook_css/6768/509936768/509936790/20200509142102/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月已西斜,丁若男漫步街头,一会儿想到蒋十三郎和秦绢,不禁黯然长叹,一会儿想到令狐箫,又在心里暗骂不已,一会儿想到瑶琳,便联想到自己身世,只觉心头凄苦,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暗暗发誓,一定要说动义父和两位伯伯,拿出二万两银子,将瑶琳姑娘赎出。她哪里知道,她的爹爹“一字电剑”丁坚,却不是什么“暴病身亡”,而是死于令狐冲一掌之下。她的母亲殷兰花,固然是在她一岁时亡故的,却并非象她义父丹青生和两位伯伯黑白子、秃笔翁所说的那样,是“因病而亡”,而是自己以利刃穿心而死。在丁若男一岁时,殷兰花求丹青生收她为义女,并在临终之前留下遗言,不许丁若男习武,也不许告知她父母死因,黑白子等人自是答允了的,无奈丁若男自小不喜读书,专喜舞刀弄剑,也不喜红粉胭脂,只喜服饰男装,加之她身世不幸,又是娇美灵动,软缠硬磨之下,丹青生和秃笔翁只得违心地各传了她一套剑法笔法,却严令她无事不得擅出梅庄。数月前偷偷溜出,从辽东二魔手中抢得四本《兰亭》真品,巧遇令狐箫并得他救了性命,自此令狐箫那俊俏之貌疏狂之性,便在她心头抹之不去了。没料今夜又巧遇令狐箫,竟是从“天香楼”出来,心头大是恼怒,一路跟踪到西湖,她便换了男装,雇船等在令狐箫必经之所,本欲好好教训他一顿,不料他竟一溜了之。此时弄清原委,知令狐箫到“天香楼”,定是为了找蒋十三郎而非嫖娼押妓……如此时叹时悲时喜,竟走了一个时辰,方回到孤山梅庄。心想明日令狐箫要来梅庄拜候,不知该着男装还是恢复女儿家面目与他相见这般。不停胡思乱想,哪里还睡得着。
丁若男没能睡着,令狐箫却也通宵未眠。他倒不是象丁若男一般心潮翻涌,而是在客栈里遇到了一个人。这人便是数月前与他在泉州分手,急急赶回黑木崖的日月教白虎堂堂主谢子云。
陡然巧遇,二人均是一般的喜出望外,互道别后详情,令狐箫方知日月教教主鲍大楚已于两月前故世了。如今日月教势力衰微,群龙无首,早不复当年东方不败、任我行、任盈盈以至向问天任教主时的显赫威势了,不由得令狐箫黯然长叹。
原来鲍大楚继任教主之时便年事已高,虽然武功高强,却是德寡而不足以服众,光明左使王诚和右使桑三娘一开始便明争暗斗,欲夺教主之位。二位光明使所藏祸心,鲍大楚焉有不知,便于三年前,将本教圣物黑木令带到杭州孤山梅庄,托秃笔翁等人严密保藏,并言明了如何取法。一年之前,桑三娘不知从何处弄到了青城派独门毒药“化功散”,每日在鲍大楚饮食中加入少许,七个月后,鲍大楚一身武功尽废。桑三娘这才突然发难,逼鲍大楚将教主之位传她。王诚自然早有防备,乘机以犯上之罪大开杀戒,将桑三娘手下尽数诛杀,两位光明使武功相当,剧斗一天一夜之后,桑三娘终归是女流之辈,力气不继,死于王诚掌下。而王诚也因此受伤不轻,将养数月后才得以康复。谢子云等人赶到黑木崖时,正逢王诚逼鲍大楚让位,此时鲍大楚早毫无武功,只得虚与委蛇,说王诚只要找到黑木令,便将教主之位让他。王诚及手下翻遍了黑木崖所有角落,终是未能寻到。谢子云等人见王诚如此无法无天,竟连教主的密室也被他翻箱倒柜,大是不愤,遂合力与之剧斗,终于将王诚杀了。之后鲍大楚召见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堂堂主,将黑木令下落知晓谢子云等四人,并给每人两副面具,言明每人最多只能带一名属下到梅庄夺令,并不许任何人使用自己独门兵器,以防被秃笔翁等人认出。谁能过关取得黑木令,另外三堂便须奉他为日月教教主。这是鲍大楚临终之言,决计错不了的,因而四堂堂主在黑木崖为鲍大楚守灵七月之后,便各带一名得力手下赶往杭州来了。
令狐箫道:“谢大哥带了谁来,何不替小弟引见引见?”谢子云道:“我使惯了一双打穴镢,此时改使双剑,简直别扭至极。何况梅庄三庄主秃笔翁和四庄主丹青生二位前辈武功高出在下何止十倍,纵是将本堂兄弟全数带来,也是决计过不了关的。何况我也无争当教主之意,因而未带人来,大不了明日到梅庄应个景儿罢了。”
令狐箫道:“若我将‘玄铁神令’交给谢大哥,教中兄弟......?”
谢子云截口道:“那也是没用的,不知为何,鲍教主对我成见极深,我回黑木崖细细禀报了泉州之行后,鲍教主道:“那玄铁神令是昔日向教主所制,如今已换了三任教主,已不能再作数了。只黑木令相传了数百年,才是本教圣物,取不到黑木令,谁也不能做本教教主’。”
令狐箫傲然道:“那好,明日我便与谢大哥同入梅庄,取了那黑木令又有何妨!”
谢子云连忙道:“不敢有劳公子,何况我也确无做教主之心。”
令狐箫凛然道:“有一句话,兄弟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子云道:“这算是什么话!公子但讲不妨。”
令狐箫道:“好!谢大哥之为人,家父家母均是赞佩有加的,如今日月教势衰力微,那是鲍大楚不会用人之过。眼下正需一胸襟广博公正不阿之人出来整顿教纲,调解各堂各旗之间的不和,方能使日月教再度发扬光大。我也不知朱雀玄武青龙三堂堂主的武功为人,但在离岛之时,潘老伯曾在船上对我谈及日月教中之事,是以知道在四位堂主之中,虽以谢大哥为末,然为人正直,资历更是比另三堂堂主深厚。因此这日月教教主之位,谢大哥是一定要坐的。”
一番话正气凛然,竟使谢子云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令狐箫又道:“日月神教数百年基业,不能就此毁于一旦。当然此时做这教主,无疑是自找重担来挑,若是谢大哥因此而推诿,那便算我令狐箫看错人了!”
谢子云惶然道:“这……”
令狐箫只冷冷地盯着他。良久,谢子云一拳砸在桌上,高声道:“好!这教主之位我谢子云坐定了!”
二人一齐哈哈大笑,令狐箫道:“不错,这才是我爹爹口中那个敢做敢当的铮铮好汉谢子云!”
次日午时,谢子云和令狐箫各戴了一副人皮面具,谢子云变成了一条紫面大汉,令狐箫则便成了面色白里带青,似是睡眠不足的少年。令狐箫看看谢子云,赞道:“好精致的面具,端的可以假乱真了。”
谢子云道:“这是百年前本教前辈‘千面人魔’所制而流传下来的”。想了想,又道:“千万不能泄露咱们来路,否则便有违鲍教主遗训,这一节公子可须得牢牢记住。”令狐箫点头应了。
不多时到了梅庄,但见大门紧闭,二人对视一眼,谢子云便上前抓起门上精光锃亮的巨大铜环,敲了四下,稍停一停,又敲了两下,再停得片刻,复敲三下,然后退立门旁。过得片刻,大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目光一扫谢子云和令狐箫,沉声道:“敢问二位光临敝庄,有何贵干?”
这老者虽是家什打扮,但目光炯炯,步履轻盈,浑无龙钟老态,言语间更有一股威严夺人之势,显是武功不弱。
令狐箫道:“江湖末流,敢请求见三位庄主。”谢子云也道:“还请老丈代我兄弟二人禀报。”
老者面色木然,道:“我家主人向不见客,二位朋友请回罢。”
说着,便欲关门。
令狐箫抢前一步,单手抵住大门,笑道:“黑白子、秃笔翁、丹青生,还有一位五路神施全威,想当年名动江湖,威名赫赫,不料多年之后,竟会成了缩头乌龟,连两个访客都不敢见,嘿嘿!倒教在下好生失望。”
老者双目中精光暴射,凝住令弧箫,沉声道:“小友,须知年轻人戒之在口,口齿轻薄,不会带来好处。”
令狐箫耸耸肩膀;“是么?这坏处却也未曾显示出来。
施老辈之劝告,晚辈倒白白领教了。”
这老者正是“五路神”施令威,只见他浑吸一口气,道:
“小友,不管你是何人,无论你为何事,要在梅庄撒野,都须三思而后行。”
令狐箫冷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可我兄弟偏偏都不信邪。”
施令威怒极反笑:“敢情二位是找岔子来着?”
令狐箫道:“如此说,也无不可。”
施令威面色一肃,道:“既然如此,二位请进,看我梅庄中人可是怕事之辈。”
谢子云,令狐箫扬长而入。
进门一个大天井,左右各植一棵老梅树,枝干如铁,极是苍劲,此时满树梅花点点,清香四溢。
来到大厅,老者请二人就座,早有仆人端上茶来。施令威冷冷道:“二位稍候,待老朽入内禀报三位庄主。”
言罢,径自入内。
令狐箫、谢子云对望一眼,心头都是暗笑,端起茶口,浅啜一口,只觉清香扑鼻,当是上品龙井。
大厅正中,挂了一幅中堂。画中所绘是一个仙人的背面,墨意淋漓,笔力雄健,题额是“丹青生大醉后泼墨”,笔法森严,一笔笔便如长剑刺划。
令狐箫平日对书画二道所知甚多,却并未亲眼得见,今日一看这幅中堂,目光便再也舍不得移开去。隐隐觉得这幅画及画上题额,豪气逼人,似是一个人大醉之后,不仅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且连心神亦逸兴壮飞,端的痛快淋漓。
令狐箫哪里知道,这幅画乃是梅庄四庄主丹青生醉后所作,无意中将一套剑法蕴蓄其内,实是他平生得意之作,酒醒后再也绘不出来,所以挂在中堂。
当年令狐冲亦是为这幅画所动,尤其自当中一个“醉”字,看出了画中剑意,令丹青生大为折服。
令狐箫于剑之一道,此时尚远远不及乃父当年,是以倒看不出画中剑意。
忽听门外传来脚步之声,厅内转眼多了二人。前一人髯长及腹,面色红润.左手拿个酒杯,显然是已有几分醉意。后面跟着那人,却是施令威。
只听施令威道:“四庄主,便是这两位朋友。”既叫四庄主,那自是丹青生了。
手拿酒杯的丹青生微眯着一双醉眼,只看了令狐箫、谢子云两眼,便索然无味地摇头道:“又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令狐箫站起道:“虽是小辈,但差强人意,大约还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
丹青生目光瞥过令狐箫,举杯就唇,又饮了一口酒,轻蔑地道:“那你可懂画品酒?”
令狐箫耸耸鼻子,道:“四庄主好醇厚的二锅头。”
丹青生一愣,突又伸手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杯酒,喝掉后,道:“这是什么酒?”
令狐箫道:“唔,这瓶竹叶青怕已存了四十年以上,不错,不错。”
丹青生面上神色更是震惊,又摸出一小瓶酒,杯也懒得用,直接就唇饮过后,问道:“你再说说这是什么酒?”
令狐箫微笑道:“这酒味既厚且醇,自有一股清凉之意,再加绝无酸味,莫非是四蒸四酿的西域吐鲁番葡萄酒?”
丹青生“呵呀”大叫一声,自身上不断掏出小酒瓶来,令狐箫说对一样,他便大叫一声,转瞬间,桌上已摆了十多个小酒瓶,他身上便似装满了酒瓶一般。
十几声大叫下来,丹青生脸上神色已由轻蔑转为震惊,又由震惊转为佩服,只听他道:“小友,老朽还有一种酒,你若能尝出来,丹青生当真服你了。”转身入内,拿了一黑瓷小瓶出来,小心翼翼地将黑瓷瓶拧开,登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散了开来。又见他取了一个黑瓷杯,轻轻斟满酒,递给令狐箫。
令狐箫举杯在手,见这黑瓷杯内酒色昏黄,隐隐发浊。
朗声道:“辣酒以待俗客,浊酒以得解人,四庄主抬举在下了。”
丹青生挥挥手道:“不要啰嗦。快喝。快说是什么酒?”竟是满目期待之色。
令狐箫先浅啜一口,皱皱眉头,竟如饮茶般轻轻一吹,又浅啜一口,闭上眼睛,长吁了一口气,竟不饮完。丹青生却是满面喜色,一部花白长髯也抖动起来。令狐箫睁开眼睛,疑惑道:“奇怪,当真奇怪。”
丹青生急道:“怎么奇怪了,快说快说。”
令狐箫道:“四庄主这杯酒,苦中回甜,浊里含清,淡泊醇厚,人情味十足。固然是上上佳品。但在下喝来,似觉酒茶之味难分,不知天下哪一种酒有此风味?在下孤陋寡闻了,实在品不出来。”
丹青生哈哈大笑,声音中充满得意:“好兄弟,好兄弟,你能说到这一步也就不错了。你可知道,天下本没有这种酒,这酒乃是老朽亲手所酿。”
令狐箫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四庄主亲手酿造,敢问前辈此酒雅名?”
丹青生大声笑道:“茶带酒味,酒作茶色,这酒就叫‘茶酒’喻古人‘寒夜客来茶当酒’之意。”
令狐箫喃喃道:“‘寒夜客来茶当酒’。茶酒,好名,好酒,四庄主当真是大手笔,日后仅凭这一种‘茶酒’也足以留芳千古了。”
丹青生笑道:“何须留名千古,只要天下人喝酒时,还知道有种‘茶酒’老夫便心满意足了。”
令狐箫道:“在下不才,自幼亦嗜杯中之物,十年来苦心孤诣,于酒道稍有一点愚得,还望老前辈指点。”
丹青生摇手道:“小兄弟休要过谦,刚才你嗅味论酒,已使老夫大为惊佩,还说什么‘愚得’,‘指点’,难道真要老夫无地自容么?哈哈。”
令狐箫先从怀里摸出只白玉羊脂杯,又从桌上十多瓶酒里,或先或后,或多或少,缓缓注入杯中,末了,取过丹青生的茶酒,薄薄地倒了一层在最上面,然后双手递给丹青生。
丹青生早已看得如坠云里雾中,须知酒道中最忌的便是“杂”,似令狐箫这样乱兑乱混,简直是闻所未闻,又见这杯酒,竟然色分五彩,红白青紫黄,一层与一层绝不混淆,相映成趣,煞是好看。
令狐箫微笑道:“这杯酒,在下给它取了个俗名叫孔雀开屏’,四庄主不妨一尝,看看可还入得法眼。”
丹青生疑信参半,举杯饮过,酒再一入口,立见他神色大变,似惊似喜,待慢慢将杯喝尽,丹青生已是喜笑颜开,大叫道:“好一个‘孔雀开屏’,天下酒味之美,莫过于此,老天何幸,有生之年,竟得识如此美味。小兄弟好高明的手段。更难得不袭前人流俗,独辟蹊径。哈哈,小兄弟,你这一杯酒,自今而后,便开了数酒兑饮的先河,酒国一代宗师,你已是当之无愧。”
令狐箫亦是朗声大笑道:“前辈自酿‘茶酒’,才堪称酒国宗师。”当下二人握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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