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狗娃说得那样，目的地离家不远，但与上次跟玉芳上山的路不是一条，绕了个小弯，就能看见一片林子。

　　林子里确有野果，看着也叫不出什么名字，转了好一会儿，方梦才认出其中一种，那是沙棘，做成果汁很好喝。

　　沈予跟在她身后，盯着她前方张牙舞爪的树杈，及时掀起，生怕刮到她。

　　孩子们倒是玩儿的开心，转来转去，时不时拽个果子下来，衣服上蹭蹭便吃，很是惬意。

　　你脚真的好了？沈予看着方梦行走如常的步伐问。

　　当然，我都伤了两次了，敢拿这个开玩笑嘛。

　　方老师，狗娃又吹牛了！一个小女孩快步跑过来告状。

　　方梦蹲下身，把狗娃叫了过来，同时跟来的还有几个孩子。

　　他怎么吹牛了？

　　女孩指着一棵高大粗壮的树说：他说他能爬到那棵树上去摘果子。

　　我就是能！狗娃大声嚷嚷。

　　方梦目测了一下树的尺寸，觉得倒是有这个可能，便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吹牛呢？

　　小女孩有理有据地说：爬树最厉害的是海兴，他都上不去，狗娃个子那么小肯定也上不去。

　　这可未必。方梦站起身，朝狗娃使了个眼色，能行就证明给他们看。

　　狗娃迅速吃掉了手里的小青果，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然后朝着那棵树走过去。

　　大家有了热闹看，纷纷围在周围。

　　方梦和沈予也跟着来到树下，她鼓励道：爬吧，我在下面接着你。

　　狗娃像个小猴子一样，轻巧地跳起，抱住树干，手脚并用，一点一点朝树杈的位置靠近。

　　方梦怕他出事，赶紧张开手臂做出接着的姿势，沈予怕她受伤，急忙保护在身侧。

　　狗娃果然争气，很快便在第一个树杈上站稳了，赢得了一片掌声和欢呼声。

　　他听着下面那些为他而鸣的声音，心中热血沸腾，或许这是人生中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注，这么多人重视，狗娃仰起头，决定向更高处前进。

　　旭阳，下来吧，再往上爬就危险了。方梦提醒道。

　　狗娃的脚步没停，攀着树枝继续前行，第二根，第三根，直到爬上了第四级树杈，他坐在上面，晃荡着两条腿得意地笑：方老师，我厉害不？

　　厉害厉害，快下来吧。方梦招手。

　　下面的孩子们也跟着哄哄：厉害，你太厉害了！

　　那你们急着，以后不许叫我狗娃了，我有名字，我叫樊旭阳！狗娃一脸严肃地说。

　　方梦点点头，提醒其他孩子道：以后谁再叫狗娃，大家也给他起外号，听到没有？

　　听到了——孩子们拉长嗓音回答。

　　狗娃心满意足，开始向下爬，可刚踩两步，衣服就被旁边的树杈勾住了，他回头想拽衣服，脚下一松，整个人向下一沉，被吊在树上，很是滑稽。

　　孩子们笑成一团，有的甚至满地打滚儿，狗娃觉得丢人，又有些害怕，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时候，只听方梦一声：你别怕，我来帮你。

　　说完，她便义无反顾地抱住树干，像只壁虎一样灵巧地攀了上去。

　　沈予站在她身下，紧张兮兮地看着她，觉得这人做起事情来毛毛愣愣十分不靠谱，因此需得多加保护。

　　方梦很快便蹬上狗娃的位置，把他拎起来，衣服也从树杈上解脱出来了，只是留下一个大口子，不过幸好人没事。

　　哇，方老师好厉害啊！孩子们说道。

　　狗娃羞得脸通红，动作迅速地下到最后一根树杈上，跳进沈予怀里，这才安全着陆。

　　沈予仰头劝道：你也快下来吧。

　　方梦却站在上面朝沈予笑：不是约定好的要看我爬树吗？怎么样，我不是吹牛吧？

　　记忆被拉回到他手术当天，被推进手术室的瞬间，看着两扇门摇摇晃晃最后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沈予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医生护士们陆续做着准备工作，说话声，金属器具的碰撞声，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在波动他的神经，仿佛听见了遥远又悲凉的钟声。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一瞬间，他眼前浮现出她的面孔。

　　他想着一旦发生意外，她会遇到怎样的麻烦，于是临时跟医生要来纸笔，写下那些话。

　　父亲：

　　我自知手术的风险，因此特留此言，以备万一。

　　若一切顺利，我沈予今生便多了个恩人，余生定当好好报答。

　　一旦不遂人愿，不论我是彻底残废还是一命呜呼，恩人也还是恩人，请务必放方秋自由，并妥善安置，了我心愿。

　　不孝儿沈予

　　直到他安全醒来，才知道自己跨过了鬼门关，他想着在手术室里恍恍惚惚做的那个梦，以及手术的前一天跟她约定好的要看她爬树，一切还都来得及。

　　此时她就站在树上，这个愿望成真了，那么是不是之后的一切也会一帆风顺？

　　沈予思考的工夫，方梦已经跳下来了。

　　真是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他苦笑。

　　方老师！海兴书包里装了好些果子，递给方梦，你和沈老板儿尝尝，我们这儿果子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方梦不客气地拿起一个，看了看上面的土，有些犹豫，而沈予则学着孩子们的样子把果子在裤子上反复剐蹭，直到果皮恢复光泽，一尘不染。

　　他把果子递给方梦：吃吧。

　　又拿过她手里的，同样剐蹭干净，然后自然地咬下一口。

　　不容易，真不容易啊。

　　方梦在心里慨叹：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来到深山老林跟一群土疙瘩里长大的人共享野果，且分毫不矫情，实在难得。

　　她也咬下一口，酸甜多汁，细品稍微有些涩，但总体味道还是不错的。

　　沈老板儿，你啥时候有空再带我洗个澡呗！狗娃蹦到沈予跟前说道。

　　沈予拉长脸，右腮鼓鼓的，目光像两把开了刃的刀子，冷冷地杀向鼻涕趔趄的狗娃。

　　方梦觉察到了淡淡火药味，赶紧出手解围，拉着狗娃的手说：有点出息，下回自己去洗，我给你烧水。

　　玩了一下午，方梦疲惫却快乐。

　　孩子们陆续回了家，她和沈予两人并排往住处走。

　　走着走着，她感觉手心里被人塞了什么东西，摊开一看，是个红彤彤的像油桃一样的果子。

　　刚刚的山上，因为总有人光顾，所以红果都摘得差不多了，大多都是青果，这一枚又红又正，看着很诱人。

　　你摘的？方梦问沈予。

　　沈予目视前方说道：过两天事情忙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去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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