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兴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我不想叫你。

　　方梦训斥道：海兴，小小年纪你搞什么孤立啊！

　　老师，我也不想跟狗娃一起上课。

　　我也不想！

　　我也是！

　　方梦疑惑地看着几个孩子，不明白狗娃到底做错了什么，会如此招他们厌烦。

　　方梦合上书，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你们为什么不想跟狗娃一起上课啊？

　　他总撒谎。

　　他可喜欢吹牛了。

　　海兴最后补充道：他爸是劳改犯！

　　方梦耳边一声惊雷，随后心疼地看向红了眼眶的狗娃。

　　听了海兴的话，狗娃气急败坏地冲过去，俩孩子又扭打在了一起，屋里登时乱成一团。

　　方梦赶紧下地，拉开两个孩子，一手一个，给他们推到墙上，厉声道：立正站好！

　　海兴脸上有一道挠印，狗娃额头一处红晕，好像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你们俩好大的胆啊，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方梦戳着两人的衣襟说。

　　啥是太岁爷？海兴问。

　　我就是太岁爷！方梦指着自己。

　　沈予刚巧回来，听见屋里有说话声，便趴在窗户外面看，在听到那句我就是太岁爷！后，饶有兴致地笑了。

　　他手里攥着一小束野花儿，那是刚刚回来时在路边采的，淡紫、鹅黄、湖蓝色的花卉被捆成捆儿，颜色明媚得像少女的花裙子，还散发着阵阵芳香。

　　我打架的时候，你们俩还没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呢。方梦撸起袖子，仿佛家长一般训斥，算这次都第二次了，要不我给你们俩单独办一场比武大会吧，签个生死状，弄死一个是一个好不好？

　　两人害怕得纷纷摇头。

　　方梦回头叫另几个孩子：你们也过来。

　　孩子们靠墙排排站，如履薄冰的样子看着她。

　　我真的很讨厌霸凌，你们懂什么是霸凌吗？

　　孩子们一起摇头。

　　就是像你们刚刚那样合起伙儿来欺负别人，孤立别人。方梦把狗娃拉到自己身前说，如果狗娃真的撒谎了，作为他的同学，你们应该及时纠正他，让他改掉坏毛病，而不是像刚刚那样，排斥他！

　　难道你们不撒谎吗？谁敢保证自己没撒过谎？海兴，我这就问你妈妈去，你有没有撒过谎。

　　海兴低下头，嘴撅得老高。

　　还有，你刚刚说狗娃爸爸坐牢了，这是真的吗？

　　是啊，村里人都知道的。

　　狗娃大哭起来：才不是，我爸爸是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做生意去了！你说谎！

　　方梦意识到，这个话题似乎不便在狗娃面前讨论，她想了想，安抚道：好了，今天是你们有错在先，跟狗娃道个歉，他如果原谅了你们，我就给你们放首歌儿听。

　　一听要听歌儿，孩子们纷纷来了兴致。

　　海兴主动走上前，稍有些委屈地说：狗娃，对不起，我以后不那样说你了。

　　其他的孩子也紧跟着道歉：对不起。

　　狗娃迅速擦干眼泪，露出笑容：没事儿。

　　方梦心头一酸，站起身，在手机里找到沈淮的歌曲，按下播放键。

　　前奏吉他声徐徐响起，沈淮低沉的嗓音怀念着过去，这首歌叫《祈祷》，与爱情无关。

　　小孩子们的心思果然纯粹，刚刚还剑拔弩张呢，现在已经纷纷托腮做认真倾听状了。

　　好听吗？方梦问。

　　孩子们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

　　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歌手，他叫沈淮，每一首歌都是经典，让人难忘。等你们再大一些，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同样一首歌，不同的人听起来感受可完全不一样。

　　此时窗外的沈予，想起了那日的庆祝宴，她和沈淮两个人，在院子里，他弹吉他，她攥着话筒，声音悠扬地唱起《橄榄树》，那画面美极了，于他来说也酸极了。关于这件事的回忆，配着沈淮的歌曲，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手里的花被沈予插在破损的窗框上，随后转身回了另一间房。

　　午饭时，玉芳给方梦送饭，看到孩子们赖着不走，便赶：去去去，出去玩会儿，让人家方小姐清净清净。

　　孩子们做了个鬼脸，一窝蜂地跑出去了。

　　玉芳走到门口，方梦叫住她：玉芳姐，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啥事儿啊？玉芳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狗娃他家是个什么情况啊？

　　奥那孩子啊，命苦。玉芳走回来，他爷爷生了重病，家里没钱了，他爸就盗窃去了，结果第一回就让人家抓着了，判了刑。

　　后来没多久，他爷爷死了，她妈改嫁了，现在家里就一个奶奶，村里谁家有口饭，孩子穿小的衣服都给他家送过去。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狗娃这孩子，身边没父母管着，就不听话，成天撒谎。

　　方梦想到了那个外星人，想到狗娃说的他爸买给他的好多衣服

　　可是玉芳姐，既然狗娃这么可怜，是不是我们应该对他更多理解，更多包容？海兴这孩子，学习上很用功，很聪明，就是总喜欢欺负狗娃。

　　一提起这个，玉芳顿时无奈了起来：唉，我们这村里比不上你们城里，不是家家户户都懂得怎么教孩子。

　　我跟海兴说过多少次了，狗娃可怜，你让着他点儿，可光我说有啥用？其他孩子的爹妈没这么教啊，我不在海兴身边，他就跟着别人学，但我每次知道他欺负狗娃都揍他的。

　　那倒也不必动武。

　　孩子不好管。成天不是上课就是玩儿去了，我和他爸一天忙家里的事儿，哪有功夫盯着他呀。

　　方梦点点头，表示理解。

　　玉芳还有话说：之前我还跟海兴说过，你别狗娃狗娃的叫，人家有名儿，叫樊旭阳，狗娃多难听啊。海兴当时听了我的话，好几天都叫他樊旭阳，可架不住其他同学还有乡亲们叫狗娃啊，你看我现在都控制不住。

　　樊旭阳？方梦嘴角淡笑，还挺好听的。

　　方小姐，你要是能教就好好教教他，那孩子要是再这么下去，真就完蛋了。玉芳叹气出了门。

　　下午，方梦带着几个孩子学习了其他学科，还教他们认识了几个英文字母。

　　她发现这些孩子学东西快极了，好像那种对知识的渴求会勒令他们吸收掉所有新奇的信息。

　　讲了一下午，她喉咙有些痛，送走孩子们，唯独留下狗娃。

　　她说：狗娃，咱俩出去走走吧。

　　狗娃盯着方梦的脚看：可是他们说你脚上有伤。

　　不往远走，就门口，那大树底下。

　　方梦牵着狗娃的手，这次她谨慎了，生怕左脚再旧病复发，于是只脚尖点地，一窜一窜的。

　　沈予正跟小胖在屋里研究结构修改呢，顺着窗户看到那两个身影出了门，他有些惦记，便拍拍小胖：我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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