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杰本来还在哭，想夺得一些同情跟不畏强权被人欺凌的美名，谁知道姜婴宁无情的戳穿了他。

　　他这才猛然想起，原来当时订立赌约的时候，荣王是在场的。

　　他紧张起来，也泪眼朦胧看向荣王。

　　这位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平时不怎么管事，不结党营私更不站队，或许不会给姬钟离作证。

　　而荣王摸着下巴，呵呵笑了笑：“这件事啊，这件事确实……”

　　杨世杰一看要坏，猛然间爆发了活了接近二十年的第一次机智。

　　“我，我的头……”

　　他倒在地上，捂着头，痛苦的喊起来。

　　杨御史立刻奔过来，抱住了他哭喊：“我的儿啊，你怎么了？大夫，快请大夫来。”

　　人都倒在地上了，你总不好说别的，先给治疗吧。

　　荣王摸着下巴的手都抖了抖，差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一点点胡子拽下来。

　　他好歹是个王爷，就算再怎么低调，也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

　　杨世杰那抱头打滚的时机跟模样，分明就是装的。

　　这是心虚了。

　　荣王瞪了这父子俩一眼，又拿了茶杯继续喝茶，也不说话了。

　　作证什么的，也算了吧，这一茬估计就被揭过去了。

　　燕王那边也喊着快请大夫来，别耽误了病情，也是要把这一茬揭过去。

　　他们这边想揭过去，姜婴宁可不愿意，凭什么你们当好人，坏人全都给他们干？

　　她赶紧跑过去，关切的说：“哎呀，杨公子，你是不是怕被荣王爷拆穿了，觉得羞愧难当所以头疼啊？你别难过，我不揭穿你就是了。”

　　她又很单纯无辜的看向荣王，央求道：“王爷，刚才的话就当婴宁没说，您也别作证了，给他留些脸面可好？”

　　荣王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怔愣的看过来，未免觉得好笑。

　　她这么一说，就是坐实了主动立下赌约的是杨世杰，他的面子就更挽回不了了。

　　而杨世杰抱着头的动作都顿住了，心里暗恨。

　　惠康郡主怎么这般难缠？他都装发病了，她竟还不放过他。

　　非要赶尽杀绝才肯吗？

　　而姜婴宁还在央求荣王：“王爷，您快说不作证了，您看看他，脸都青了，这怕不是要羞愧致死吧？哎呀，我听人说读书人有气节，原来是真的，你看看，做坏事被拆穿，就丢脸的恨不得去死了。”

　　你才要去死，你全家都想去死。

　　杨世杰此时恨死了姜婴宁，又碍于在装病，根本不能暴起反驳，只能哎呦哎呦的叫唤着。

　　只是，他这么一叫，又好像在验证姜婴宁的话。

　　他就是因为要被拆穿，羞愧的要死，才这般痛苦。

　　杨御史正想说点什么挽回局面的时候，那边荣王爷终于说话了。

　　“这……既如此，那本王就不说了，杨公子，莫要自责了，年轻人嘛，总会有冲动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说不作证，但其实还是坐实了姜婴宁的话，证明就是杨世杰追着姬钟离订立赌约。

　　还知错能改？

　　去你的！

　　杨世杰恨死了，这回是真的头疼起来，恨不得把他们俩都打出去才好。

　　事已至此，他就是装病都装的没动力了，只能拼命想着怎么挽回颜面。

　　为什么总觉得事情的走向很不对呢？

　　明明被打的人是他，受害的人也是他，凭什么现在被人诟病的也是他，丢光了颜面的依然是他？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想踩着姬钟离上位，想借着定安候府的名头让上面的人看到他的才能跟高洁，怎么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对了呢？

　　为什么不能事事让他如愿，为什么偏他谋求的事情要受这么多波折？

　　老天爷不公啊！

　　杨世杰越想越悲痛，哭得也更真心实意了。

　　燕王还在这时候劝道：“行啦，荣王也真是的，何必揪着这点事不放？”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是坐实了杨世杰的罪名，他更想哭了。

　　而大夫很快就过来了，给他看了之后，就是说要好好休养，药得按时吃，别的也没什么了。

　　大夫没说的是，他这是郁结于心，自己看不开。

　　这种心里的病，自己排解吧。

　　杨世杰闹了一场，那些学子们对他的感观已经转变了许多。

　　荣王都作证了，杨世杰这就是自己找死，结果碰到了硬茬吧？

　　怎么说呢，这只能怪自己作死啊。

　　但是众人也没说什么，互相看了看，都面面相觑。

　　有人在沉默中问道：“后面的，还比吗？”

　　还用得着比吗？

　　人家姬钟离过目不忘，就算是病了去科考都能保证一定通过，还用得着找人去打你？

　　根本没必要啊。

　　有实力的人何必多此一举？

　　有些清醒的都觉得自己被骗了，被愚弄了。

　　而姬钟离在此时说道：“比不比的，看杨公子的意思。”

　　杨世杰很愤怒，但他抬头，傲然道：“自然要比，虽然在下知道跟姬公子的天分比，在下是输定了，但是读书人，宁死不屈宁折不弯，就是输，也要输的堂堂正正，一些小人用的手段，在下不屑用。”

　　他傲然的站在那里，把自己表现的跟冬日里傲立风霜的寒梅一般，好一番铮铮铁骨。

　　有些脑子发热的学子立刻跟着叫好，对他的印象又挽回了几分。

　　有些脑子还比较清醒的，也没说话，把这件事都看淡了，还想着怎么脱身呢。

　　姜婴宁在一边撇嘴。

　　都被人扒皮扒的裤子都要掉了，还在这儿装呢。

　　本来就是输定了的事儿，偏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既显示了自己的品格，又给自己找回了面子，就算输了也不丢人。

　　有些读书人，这么不要脸的吗？

　　怪不得上一世首辅大人被一些激进的读书人批判，原来是不屑和虚伪的他们为伍。

　　姬钟离不置可否：“比便比吧。”

　　李尚书在上面敲了敲惊堂木：“圣上的题目都出了，比不比，也不是你们能置喙的。”

　　杨世杰装什么呢？

　　真以为他这点伎俩别人看不出来？

　　说了那番话，不就是输的好看点吗？

　　真是个不务实的年轻人，这样的人上了朝堂估计也不会得上面喜欢。

　　他拿着试题，接着往下翻，看到第二题的时候，又是诧异了一瞬。

　　再去看的时候，吓得差点把纸给扔了。

　　皇上出这个题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对他们刑部下手了？

　　荣王跟燕王看他大惊失色，也不顾身份，凑过来看。

　　结果看完后，都是惊愕了一瞬，接着眉头紧皱，坐了回去。

　　这第二个题目，便是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了。

　　等答案写出来，估计要呈交圣上御览。

　　燕王道：“都看到第二题了，那便把第三题也一并看了吧。”

　　李尚书哆哆嗦嗦的把纸拿起来，看完后又松了口气。

　　原来不只是对刑部下手，还好还好。

　　要死大家一起死，总比自己死要好。

　　等他把题目念出来，众人才知道他们三人的反应为何如此怪异。

　　皇帝出的第二个题目是：找出刑部账目中的假账。

　　第三个题目则是：如何削减冗杂的各衙门体系，减少开支，增强办事效率。

　　皇帝分明是借着这三个题目，要对所有的衙门下手，而且是毫不避讳的。

　　杨世杰看到试题后，已经不敢答了。

　　这样的题目，要是写不好，会得罪皇上，要是好好写，会得罪各个衙门的大人甚至是现在所有的官员。

　　他还不如刚才直接昏过去，何必要争一时之气，说什么虽败犹荣，就是输也一定要比下去的话。

　　要是时间倒退，他一定去给刚才的自己一巴掌，让自己赶紧闭嘴。

　　让你乱说话，让你乱逞强。

　　现在好了吧，骑虎难下，你是写还是不写？

　　他又看向姬钟离，就见对方也是皱着眉头，但已经坐在桌后，拿着笔沉思。

　　传旨的高公公一直没走，此时出来说，等他们俩写完就把答卷封起来，拿到宫里给皇上查看。

　　皇上会选出优胜者。

　　李尚书松了口气，太好了，最起码不用他来选优胜者。

　　他现在也不关心谁输谁赢了，只想知道账目上那些问题皇上到底知道了多少，之后会怎么处理他们。

　　他又跟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心腹就找了个机会悄悄退了出去。

　　皇上要对各个衙门下手，这件事必须得让六部衙门以及其他衙门都知道才行。

　　到时候大家拧成一股绳，共同面对皇帝，总好过一个人单打独斗。

　　不管这些官员们平时怎么尔虞我诈，但此时此刻，他们的利益是共通的，他们必须站在一起。

　　姬钟离坐了一会，面无表情开始答题。

　　杨世杰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写，只是他写的磕磕巴巴的，写几个字就把纸团卷起来扔掉，又换一张。

　　大堂上气氛更凝重，众人也已经不关注这次比试的结果了。

　　因为在朝堂大事面前，这次比试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婴宁站在一边，在题目念出来的那一刻，就明白皇上是在利用这次比试，要下更大的棋。

　　而他们，都是皇上棋盘上的棋子。

　　她又想到了姬钟离的病。

　　他病的很奇怪，在从宫里回来后没多久就病了，还一直治不好，就连陆谦都没办法。

　　她一直不知道皇上叫他进宫是为了什么。

　　想起上一世的事，首辅大人也是突然得到了皇上的重用，用雷霆手段为皇上办了很多难办的事，招来了赏识也招来了骂名。

　　难不成这一世其实也一样，首辅大人在皇上那里露了脸，皇上叫他进宫是要给他安排差事。

　　他不肯，所以装病？

　　而她打了杨世杰，其实是推着他不得不出来应对？

　　事情又回到了上一世的轨道上，她所想的让姬钟离按照正常路径进入朝堂的事，完全泡汤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