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伯觉得自己年纪大，从战乱年代而来，什么大风大浪的都见过。

　　年轻的大皇子虽然当了摄政王，但是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有什么本事，能有什么城府？

　　他先来一招苦肉计，再夹枪带棒的说一通，就算不能让姬钟离放人，但最起码也能减轻刑罚。

　　但是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眼前这位实际经历过的比他经历的还要多，心机城府更是被一众老狐狸都喊妖孽的。

　　在他面前玩这些，想让他吃哑巴亏？

　　呵呵，你长得不美，想的却很美。

　　殷成海看第一招不管用，又接着哭道：“王爷，老夫今日来，也属实无奈，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小我就让他好好做人，好好做官，谁知道越长越大，他胆子也越来越大，竟做下这么多错事，老夫是悔之晚矣，但做都做了，又能怎么办？”

　　姬钟离冷笑道：“朝廷自有法度，自然是交给朝廷定罪，处罚。”

　　忠勇伯接话道：“王爷说的没错，先皇当年也一直说，朝堂法度不容动摇。”

　　说完后，他又沉吟片刻，接着慷慨激昂的喊道：“王爷说的对，这都是老夫的错，朝堂法度不容动摇，老夫更该承担后果。”

　　他突然站起来，把背后的藤条抽出来，对着自己的胸口猛然抽打。

　　他下手极重，一下下的都见了血，藤条上还带下来皮肉，看得十分的触目惊心。

　　血液从衣服里渗透出来，形成了一条条血痕。

　　他一边打一边叫：“是老夫管教不严，是老夫不识好歹，是老夫辜负先皇信任，老夫该死啊。”

　　他这般做派，看起来竟是要把自己活活打死。

　　姬钟离脸色阴沉的跟要滴下墨般，先把姜婴宁拉到身后挡住，才高声道：“忠勇伯，你这是作甚？你要在本王面前自尽，让本王背上一个逼迫老臣自尽的名头吗？”

　　忠勇伯就是这么想的，但他并不是真的想死。

　　他似乎愣了一下，抽打的动作停顿住，结果仰天长啸，对天哭喊不已。

　　“是老夫的错啊，老夫只是想求摄政王能饶他一命，老夫愿意以命抵命，王爷，他是老夫的故人之子，叶家就这一个孩子，他要是死了，叶家就绝后了，是老夫送他进官场，是老夫害了他，请王爷拿我的命，换那孩子一命，只要他能重新做人，老夫死而无憾。”

　　他哭得这般凄惨，一般人听了恐怕都要动容。

　　要不是知道他是个对发妻跟孩子无情无义之人，几人都要被他这般做派感动了。

　　他一腔热情，可惜全给了外室跟私生子。

　　而姜婴宁从姬钟离身后探头看过来，见他哭得悲惨，心中却只有鄙夷。

　　他现在这般痛心疾首，那叶同知贪污**害人性命时，他又为何不阻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姬钟离看着忠勇伯在那里哭着要自杀，一点动容都没有。

　　他还想了想，认真问道：“您真要以命换命？”

　　殷成海愣了一下，坚定的说：“老夫心意已决，请王爷成全。”

　　姬钟离又想了想，很是为难：“倒也不是不行。”

　　噗！

　　姜婴宁又躲回他身后，免得真笑出来。

　　忠勇伯听了这话，都呆住了。

　　他就是说说，怎么还真有以命换命的？

　　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但是要真换了，儿子以后怎么做人？

　　“王爷，老夫……”

　　“殷伯爷，您若真要以命换命，也可以，本王可以代写一个折子，派人送你进京，等刑部审理完毕，便让你以命换他安全，如何？”

　　说着，还真的让单海去拿笔墨纸砚，要马上写折子。

　　姜婴宁看热闹不嫌事儿的问：“王爷，您这样帮忙，会不会为难啊？”

　　姬钟离摆摆手：“殷伯爷这般大仁大义，愿意给亲戚后辈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本王自然不能小气，你别管了，本王这就写折子，不过……”

　　他为难的看向殷成海，沉吟片刻。

　　殷成海这时候心里复杂万分，赶紧问：“不过什么？”

　　姬钟离又是思索一番，才万分为难的说：“不过，因为你要代为受罚，所以作为戴罪之身，也要上枷锁坐囚车进京，你这般心切，本王也不好阻拦，这就安排囚车送你们进京，放心，我催刑部审理快一些，叶大人到时候还能回家过年，至于伯爷您，哎……”

　　回家过年？

　　也就是说，他这个老头子在过年前就死了。

　　距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他还有两个多月的命？

　　殷成海傻眼了，他还要在刑部大牢里等死，等两个多月？

　　立马死跟等死的心情是不同的，一个豪情悲壮，一个就是折磨跟痛苦的延续。

　　殷成海愣住，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愣神的功夫，姜婴宁还好心给他一杯茶，做出同情的样子感慨道：“伯爷，喝茶吧，以后就喝不到了，哎，真是感人啊。”

　　她忍着笑，看着殷成海此时纠结又痛苦的神情。

　　让你演戏，继续演啊，我们配合你，你怎么不演了？

　　单海也配合的拿来了枷锁跟手铐脚铐，说这就可以给套上了。

　　“这就要套上？”殷成海往后缩了一下，他一辈子风风光光，自打大金国建立，就没受过这种罪了。

　　今天负荆请罪已经是极限，要是刚才姬钟离再不让他进门，他可能都打退堂鼓了。

　　姜婴宁心中憋着坏笑劝：“伯爷，这是为您好，您一路带着枷锁进京，让大家都看看您的诚意跟悔意，到时候，也就没有人好意思阻拦你替叶大人去死了。”

　　一说起替人去死，殷成海就又往后缩了缩。

　　他没这个意思，他不想替任何人去死，就算那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也不行。

　　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单海已经拿着枷锁给他套上了。

　　姜婴宁还积极的拿了锁链往他腿上套。

　　殷成海吓得喊起来：“不是，不是，我……”

　　话没喊出来，就有人来报，说是忠勇伯府的大公子来了。

　　姜婴宁赶紧把锁链放下，刚才殷成海害怕的样子实在是好笑，她差点就忍不住大笑出声让这场戏终止了。

　　姬钟离看她玩的高兴，也忍不住笑，又摸摸她的头，拿了帕子帮她擦手。

　　“以后别拿那锁链，脏，上面还有之前的人留下的血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锁链为什么是黑的？本来锁链很光滑，也不是这个颜色，用的时间久了，沾的血太多，血干了后，就成黑色的了。”

　　姜婴宁觉得惊悚无比，赶紧去找了盆水洗手，还让人给加点盐和白酒，洗的干净。

　　而殷成海也看着锁链惊恐无比。

　　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忘了曾经的苦难，他这些年没受过苦，也忘了带着枷锁是多么痛苦的。

　　这时候，殷大公子终于被带进来，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不管多么心冷多么厌烦，该管的还是要管。

　　“王爷，家父年事渐长，身体不适，偶尔会做些糊涂事，请王爷恕罪，我就把父亲带回去。”

　　殷成海也想走了，但他还想救私生子。

　　“你来做什么？你娘让你来的？”

　　殷大公子摇头，耐着性子说：“父亲，跟我回去吧。”

　　殷成海摇头说不走：“如今承祖命在旦夕，我怎能不管？”

　　殷大公子叹气，更加不耐。

　　姬钟离这时候说道：“大公子，你父亲说想用自己的命换叶大人的命，非本王不让他走，是他自愿留下恳请本王帮忙，若本王不帮，他便要抽打自己致死，本王也是为难。”

　　听了这话，殷大公子惊讶万分，心中的愤恨跟痛苦更重。

　　他恭敬抱拳道：“王爷，我爹年事已高，经常做些糊涂事，有时候连自己叫什么姓什么都不知道，还请王爷不要当真，我这就把他带回去。”

　　“糊涂了？”姬钟离看看殷成海。

　　糊涂是真的，但是记不得事却是假的。

　　殷大公子坚定的说殷成海就是糊涂了，还一再跟姬钟离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便让人架起人先行离开。

　　殷成海不想死，但也想救人，喊着想用全部家产换叶承祖的命。

　　殷大公子恼火不已，请姬钟离不要当真，再三告罪后，急匆匆带着人走了。

　　等出去后，把人架上马车，他才冷冷道：“父亲，你的家财早在十年前就全部送给叶家人了，如今，家中一切用度用的都是母亲的嫁妆，你无权拿来救姓叶的。”

　　“我是你爹，承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你是我爹，但他不是我弟弟，你要真当自己是我父亲，就请你以后安度晚年，莫要再做出这种辱没门风的事。”

　　“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你信不信，这爵位老子不给你了。”

　　“不给便不给，为了个爵位，这么多年母亲受过这么多委屈，也够了。”

　　殷大公子再也不想为这种事出头，强硬的把人带了回去。

　　殷成海没想到爵位也没办法打动他，在家里闹了很久，但再也没人肯听他的了。

　　殷大公子又来跟姬钟离送了些礼，算是赔罪。

　　而姬钟离却是看着他，问道：“殷伯爷早不闹晚不闹，偏偏这时候糊涂了出来闹事，大公子，伯爷他最近是否见了什么人？”

　　殷大公子愣了一下，回忆了一番，说道：“父亲最近确实见了一人，说是故人来访，说起来，也是从那日回来后，才闹了这一出。”

　　果然如此。

　　“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