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内这场酒宴,曹操喝的是郁闷至极。他倒不在乎田丰、张松等人的冷言冷语。身为许都的老大,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只是,这两百万石粮食如何才能吃到嘴里,这才是他真正担忧的。
相比之下,田丰、张松、鲁肃、张允等人,则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安心的多了。
几人一回到驿馆,二话不说,直接叫来了各自的粮商,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道:“粮食,该卖卖,但是价格,一定要拿死了,绝对不能便宜。那相府长史王一笑要出价百钱一石,让你们心甘情愿的亲自送过去呢。”
“搞笑吗?”粮商们瞠目结舌,“许都行情,涨到了近两千钱一石,比平日里价格高出三四倍,我们卖的是热火朝天,会一百钱一石送给他?他是个什么玩意!”
张松笑道:“王一笑那狗东西,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可惜是个爱胡吹瞎呲的蠢货。咱们联合起来,把价格咬死了,我不信他能翻天!”
粮商们点头称是,纷纷叫起好来。
众人在驿馆内嘲笑到大半夜,这才乐呵呵的散了。
到了第二天,田丰、张松等人刚一起床,就相约到了街面上,查看各地粮商的价格。
与昨日比起来,价格又涨了两成。
田丰心里更安稳了,对张松、鲁肃笑道:“按这个价格来,他曹操别说吃不下,就连许都的百姓都得被扒掉一层皮。那王一笑不是牛吗?一百钱一石,狠话是放出来了,我看他怎么收场!”
张松也忍不住笑道:“原本张某还以为,这王一笑既然能做到相府长史,多半有些能耐。谁知道竟是个跳梁小丑,出来耍宝的。哼,不值一提。”
几人正自说着,街面上走来一队巡逻兵,为首的正是戏志才与高迁。
二人一边走,一边命手下高声喊道:“相府收粮,一百钱一石,童叟无欺。”
鲁肃实在觉得好笑,便呵呵的摇起了头。
张松两步迎了过去,打趣道:“哟,这不是戏志才戏先生嘛!怎么,替你家主公收粮来啦?”
戏志才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话,转而向一边走去。
张松一步将他拦住,啧啧出声道:“戏先生,不是我说你。你堂堂一介名士,怎么认了王一笑那狗东西为主。唉——”
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显然在奚落戏志才。
戏志才哼道:“现在嘴硬,有你哭的时候。”
张松乐呵呵的道:“我会哭?我益州的谷米卖了将近两千钱一石,我笑还来不及呢,我会哭?戏志才,你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告诉你,你那狗主子王一笑这下全砸手里了。杀富济贫?那也要看看杀的是谁!敢打我们的主意,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戏志才被他气得直发抖,但张松身为益州别驾,是刘璋的使者,眼下田丰、鲁肃等人全都在场,他又不能置大局于不顾。瞪了张松片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张松哼的一声,冷笑道:“还天下名士,也是个有眼无珠的。”
正说话间,蜀川粮商的掌柜巴氏忽然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对张松说道:“张别驾,外面的粮食价格,似乎降了。”
“降了?”张松回过头,“降了多少?”
巴氏答道:“降了三成,现在一石合一千多钱。”
“哦,不碍事。”张松摆了摆手。
田丰也跟着点了点头,并未放在心上。
一千多钱一石,怎么说也比往日市价翻了两番多,这个价格,仍可以说是大赚。
哪知没过多久,粮商的伙计又急冲冲的跑了过来,一见面就冲张松嚷道:“张别驾,粮食价格又降了。”
张松大感好奇,问道:“这次降了多少?”
伙计满脸担忧,“降了五成,现在合四五百钱一石。”
张松心中突的一跳,思虑片刻,便定了定神,安慰道:“也,也还好吧,这价格还算尚可。”
话音刚落,门外一群人一边挥手大喊,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到面前,嚷道:“掌柜的,张别驾,粮价,粮价又降了!几乎要崩了!”
“什么?”几人尽皆大惊。
张松与田丰两个一步跨到那群伙计面前,一个站在左边,一边站在右边,切声质问道:“什么崩了?怎么崩了?”
伙计满头大汗,一脸哭相的道:“粮价全崩了!早上能卖到两千一石,上午就变成了一千多,后来降到四五百。就刚刚,只转眼间,突然间就崩了。现在外面的粮食,几十钱一石!最可恨的是,许都的那十几家粮行,以伍记戏记为首,全都十几钱一石,近乎白送!”
张松一听,顿时大为震骇,盯着戏志才道:“你们粮铺做的什么生意?十几钱一石也卖?你懂行吗?”
戏志才眉眼一横,冷声笑道:“我不懂行,我们这是砸行!别说十几钱一石,几钱一石也卖,就是为了砸崩粮价!张松,跟我家先生耍心眼斗心机,你也够格?那贾诩素有毒士之称,在我家先生面前,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你那点伎俩,早就被人识破了。”
张松懵懂茫然,仍不知道砸行是什么意思,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呢?刚刚还两千钱一石,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几十钱一石?王一笑到底做了什么,这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远处又跑来一群伙计,全都大嚷大叫道:“掌柜的,粮价崩了,十几钱一石,全崩了!大家都在甩手贱卖,外面都乱了套了。”
巴掌柜的一听,再也忍不住,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捂着脸蹲在地上,悲声哀嚎道:“完了,全完了!十几钱一石,比麦麸、米糠都便宜,和稻草一个价!白花花金灿灿的粮食,和稻草一个价!”
巴掌柜的一哭,其余伙计也跟着抹泪。
张松站在人群中央,急忙劝道:“没事,便宜就便宜了,大不了咱们不卖,咱们把粮食运回去。”
巴掌柜的泪眼婆娑,哭道:“你话说的容易,可哪有这么简单。我巴氏为了运这十五万石粮食,雇了几百号苦力,还请了一支千人队护送。单是每天的吃喝用度,都得几万往上。现在赔了个血本无归,连佣金都付不起,还怎么运回去?”
他正自说着,转眼瞥见戏志才与高迁正往远处走,二话不说,急忙跑了过去,扯住戏志才的衣袖,苦苦哀求道:“戏先生,我求你,求你收了我的粮食吧!一百钱一石,绝不还价,我全给你送到仓库里,帮你装点好。求你收了我的粮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