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宽看的是第二部分,在一堆人中,他本是学习成绩最好的那位,记忆力的基础最好k。所以,他基本上可以说出大量的原文来。
“考察队穿的服装,已经换了两次了。第一天来,只是穿着最普通的劳保服,戴了口罩与普通的线手套。但是,第三天开始,他们就穿上白大褂戴上白帽子,据车间传来消息,考察队员们,还截上了橡胶手套,搞得像医生做手术似的。这是他们第一次换装。第二次换装,是从前天开始的。听说最底层的取样员,全身潜水服,居然还戴了防毒面具。我专门爬到树上拍照,幸亏光线好,长焦镜头质量不错,我居然抓拍到,其中一位收工上来脱外套的照片。原来,他戴的不是防毒面具,其实就是潜水服整套的装备,那是氧气设备。关于他们的装备及防护照片,都归在编号为E打头的片子里。”
当时,阿勇是第一个对深潜装备那张照片发出感叹的。要知道,那个时代的深潜选手,只在工程、科研及海军里,才有的。阿勇学过潜水,现在的装备,当然轻便多了。但在他的知识结构里,当然还知道,这些装备远古时代的样子。据他当时估计,那一套穿齐备,大约得有三四十公斤重。
甚至,它有点像超大头的宇航服一样。
接下来的文字,就变得很是飘浮了。
“听说,挖出一个石道与石门,好像与古墓有关。但没来得及打开,或者,那两位取样员,打开了门,进去了一下,又出来了,没敢深入。据说机关重重,毒气浓重。反正,这些都只是听说,真正的考察队员,没有给我们透露一个字。”
原来,过去阿宽一直寻找的古墓,就在这里。而乔仔也认为,如果有机会,一个重大的考古发现,或许将诞生。但是,按这个记载年份,一九七五年初,如果中国出现了重大考古发现,不可能没有记载啊?更何况,那是一个浮夸的年代,吹牛风盛行。
“听说,当他们通过挖掘装置,将所有白泥挖开一条通道,看到石门起,整个地质结构,就产生了不稳定。怪不得,昨天下午,我在教室,给同学们上课,用酸式滴定管给学生们做示范时,我觉得,整个滴定管晃了一下,我只试着让它滴一滴,结果一晃,出来两滴了。按时间线来想,它是吻合的。当然,晚上发生的震动,就更明显了。”
也就是说,在发现石门的同时,至少处于古墓上方几百米位置的学校,有轻微的晃动。通过滴定管的事,可以大致确定晃动的大小。要知道,化学老师操作实验的手法,是相当精确的。
“昨天晚上,尖叫声音把我叫醒的,好像是厨房那边传来的。灶上烧火的,与学校打钟的是夫妻,他们就住在厨房边上的偏间。她的声音尖厉,让住校的老师都被吓醒了。他家的偏房倒了,他丈夫已经补砸死了。而跑出来的其他老师也说,好像刚才发生了地震。整个大地,仿佛整体往下坐了一下。我不敢随他们去看那打钟人砸死的现场,据说,光是烧火的厨娘,满脸是血的样子,就相当吓人。”
阿宽说到这里时,显峰与阿勇对视了一眼。昨天,是他们俩最先到过厨房的。如果说,有偏间,也是在倒塌的部分里了。仅仅是读到这里,这个学校就已经有两个人死了,都不是正常的死亡。
一个接触过白泥的美术老师,淹死在井里,一个打钟的人,被自己做的偏房倒塌,压死。
当然,贾老师没去看他俩,也就没有现场的照片了。
“我今天下午,没有看到考察队到现场来,也就没有拍照。趁今天是星期天,我到小倩家去了一趟,才明白,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据叔叔阿姨讲,他们被叫去,列席某个重要的会议,让他们,对白泥的成分发表研究看法。他们当然没什么看法,因为,他们没有得出有害成分究竟是什么。但是,巨大的灾难,已经开始有逻辑上的联系了。连续出现的事故,与白泥,与古墓,有种可怕的关联。”
这种判断,在作为具备严格逻辑训练的化学老师来说,是不容易的。况且,作为在那个时代,曾经留学苏联的专家来说,专业素质如此之高,被要求参加会议,还只能算是列席代表,可见,这个会议的规格之高。
要知道,按阿宽的估计,中国曾经留学苏联,学过这种专业的人,在当年的中国,绝对不会超过一万人。可见,上级对这个瓷器厂的重视,把这样的人才放在这里。也可以推断,这个古墓的发现及后来的事情,比这个陶瓷厂,要重要得多。
“我问过叔叔,据他说,他只发现,这个白膏泥,除了有某种令烧出来的瓷器有某种光晕效果以外,可能还有个特点,被大家所忽视。那就是,泥土颗粒的细腻程度,简直不像是自然状态下的产物。我问过叔叔,为什么这么说。他讲,在所有文献资料里,中外白泥的记载里,从来没见过,颗粒细到这种程度的白泥。况且,从地质成因上讲,也讲不太通。所以,他有一个怀疑,虽然没公开在会上说,但私底下,却跟阿姨商量过,很有可能,这些白泥,曾经经过加工的。”
这个判断,就相当可怕,但是,接下来的判断就更厉害了。
“这个结论,简直颠覆认知。要知道,这些白泥的数量,几乎可以堆起一座小山,况且,成立白瓷厂这些年了,虽然出厂数量不多,但加起来,所挖出的白泥,少说也得有上万吨了吧。如此多数量的白泥,说它被人加工过,或者被机器加工过,谁也不相信。因为按年代算,那个时代,动用这么大的人力搞这事,是谁?为什么?怎么干的?”
这简直像出土一座金字塔一样,出现了一个巨大的BUG。当阿宽复述至此时,他故意把口音模仿得如同央视那个《探索发现》栏目的解说员一样,营造出某种戏剧化的神秘氛围。
这几个问题,还没被解答,贾老师又扯出另外的问题来。
“阿姨说,根据她所知道的知识,以及对大学时地理矿产界的老师的询问,这个地点,不应该是高岭土的产地。因为在罐厂沟这种红砂土地界,是不可能产生高岭土的。所以,他们有个怀疑,这些高岭土,是外来的。但是,这么巨大的外来量,是无法解释的。所以,他们把怀疑,只对少数人说起过。毕竟,他们身上有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小倩本人也受到他们的牵连,这么好的工艺师,居然无法成为厂里的设计师。而怕勇哥受她牵连,还故意把勇哥往广东赶。”
听到这里时,不光是阿勇,包括所有人,不禁内心一愣。要知道,同名就算了,同地方,就有些诧异了。
“我知道,我们面临着巨大的可能性,估计,灾难迟早要过来。因为,今天开始,居然有道士模样的人来了,在这个时代,如果不是病急乱投医,哪里会请他们来?他们作出的决定,也被采纳了,就是,用水泥,封住那个已经被挖出一个大坑的地方。”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前几天,大家睡昨最安稳的水泥墩子,是人为的。
“几乎是所有人都动员起来了。水泥只能运送到车间那边,所有的工人,通过一个钢架与铁皮,在那边搭了一个传送桥,水泥与沙石,一包包的,从沟对面滑过来,落入工地后,再现场混合,形成混凝土,直接一层层往上铺。照片在F组,从1号到27号,全部都是建设过程。”
是的,大家当时看到照片时,就知道,整个巨大的修建过程的秘密,都被解开了。当时大家怀疑,附近没有公路,这么大的水泥方量,如果运来材料呢?如何搅拌加工与铺设呢?原来,是运送到对岸高地上,用铁架铁皮的运送槽,滑下来的。
“但是,这一切的努力,却更加证明了,人类的无知与渺小。各种原因去世的人,越来越多。最麻烦的是,有一种传染病症状的东西,挥之不去,就是,很大一部分人,仿佛得了同一种病,拉肚子脱水,所有药物无法制止,并且,有一种幻觉产生,说些鬼话。对些,外界对咱们山区,进行了封锁,并且,试图把咱们转移到另外圈的一块禁地去了。”
这就解释了,巨大灾难开始来临时,外界的措施了。居然是封禁。因为,在当时情况不明的时候,科技也不发达,所以,防止这种灾难向外扩散,是当局正常的思维模式。
“而人们的死亡,却变得越来越快。死亡的方式,变得丰富多彩。我希望,自己有个灿烂并且有价值的死法,反正,我也早点解脱,去见我那英年早逝的父母了。”
说到这最伤感的话题后,阿宽的解说就完毕了。
而接下来的阿勇,只是用讲述大概意思的方式进行了。他本来就是个大而化之的人,况且,后面的记载,多是对灾难的描述。一个孤身到此的姑娘,在这个寒冬里,面临着身边人的死亡,知道自己死期将近,那种变态的绝望与无奈,渗透进文字之中,连阿勇本人,都不敢重新复述出来。
“我只讲大意,原因嘛,就一个:难受。”阿勇说完这里,开始了他的讲述。他在讲述过程中,显峰偷偷进入过他的情绪表层窥探了一下,显示出,他没有故意隐瞒事实的动机。
在贾老师的记载中,透露出,最先见到石门的那两个穿潜水服的队员,在当天晚上,也就是地震发生的晚上,也就是打钟人死的晚上,就已经死了。七窍流血的症状,不是因为中毒或者气压差所致,加上地震的出现,让考察组放弃了考察的打算,请示上级后,将考察,变为善后了。
当时,两名队员回来吃饭时,还是好好的。只是在晚上十二点钟左右,他们两人在地震前,不约而同地大叫了几声,身边的人过去察看,他们已经流血死亡了。从大叫到死亡,只有一分钟,根本没有抢救的机会。事后,考察队有顶尖的医学专家进行了鉴定,觉得死亡原因太过诡异,所以才作出放弃考察的建议。
第二天白天,考察队员中,有帮助那两位脱衣服的四个人,也先后病倒,不到两个小时,均突然去世,一点征兆也没有。
后来的事,越来越复杂,死亡的人越来越多。据当地村民透露,不知道是哪个首长要求的,请来几位道士与大师决定,用水泥墩镇住那个古墓。而参加水泥搅拌的工人,与古墓离得最近的,都先后死亡。
而刚开始,学校的老师,死亡的方式是各不相同的,有的是晚上起来解手,刚出门就倒地,死了。有的是吃着饭,突然不动,眼睛里流血出来,倒地,死了。反正,学校停课,工厂停工。
最开始,死了人,还有人抬出去埋了。但后来,埋的人都没有,因为附近村民,再也不敢到厂区来了。听说,死亡,也开始向那边梁的原住民区蔓延了,村民们也害怕了。
这一切的变化,来得如此之快,学校二十几个老师,不到一个月,居然死了一半。
贾老师的记述中,还在那样恐惧的环境里,罗列出她所认为的逻辑顺序,这简直是一种变态的理性。她认为,死亡的速度,与亲近古墓白泥的程度,是呈现出正相关关系。
最开始失踪的,是最先接触新白泥的李工。寻找李工的民兵们,也失踪了。
接着,就是死亡。接触过白泥的工人,以及学校的美术老师,死了。然后是考察队员的死。谁离白泥近,谁就死得快。谁离石门古墓近,谁的死相就最难看。包括后来,铺水泥的工人。
这种无法用普通传染病与意外事故来解释的重大事件,被迫让人求助于“封建迷信。”
接下来,是乔仔所看的内容了。其实,这只是贾老师在临终时,所面临的大量个人情感的宣泄。当然,当乔仔读过后,也受到了感染。
悲壮而伟大的情怀,总是激荡人心。
“我知道,我命不久矣。像叔叔阿姨一样,他们已经去世。从小倩家归来前,我们就帮他们处理好了后世,让他们的研究与身体一起长眠,等到后来有缘人来处理。或者是阿勇,或许是某个人。”
这就解释了,那绿屋所看到的一切。阿勇此时,可能有情感代入,居然眼睛红了。
“我不怕死,如果我的记载,能够被后人看到,我就没白来世间一回。我有个感觉,这个地方发生的秘密,当局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是,我觉得,这么多死去的同胞,他们需要有人记得。这个曾经火热的土地,所发生的迟迟动魄的灾难,需要有人记得。如果说泰坦尼克号,还因为幸存者的存在,让后人记得它曾经的悲欢。那么,我的记载与照片,可能会让后人发现,让后人知道,为了这个秘密,曾经死亡过这么多活生生的人。”
“我不怕死。我的父母已经死了,他们曾经给过我最好的教育与关怀,他们是最优秀的人。但是,他们如同偶尔散落在地上的珍珠,消失于尘埃。这是每个人的命运,也是我的命运。我没有结婚,也不曾有恋人,没人欣赏过我,但是,如果后来者,欣赏我的照片,我也不枉白来一回。”
这几乎是临终告别了,乔仔说到这里时,腔调哽咽。
“再见了,这个麻烦的世界,最后时刻并不恐怖,因为那才是所有人的家。小倩说,过两天来看我,我不知道,那一天,我们是否都活着。但是,我的油纸包,会传递秘密,会保存信息。从这个意义讲,我的记录与情感,会以某种方式永生?”
人类,总喜欢给自己的生命寻找意义。这位姑娘也不例外,但是,她并不矫情,因为她忠实的记录,对后人,就有意义了。
她最后的一句话,乔仔是哭着复述完的。
“爸,妈,你们的怀抱还是温暖的吧?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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