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其实二人都知道,出了海,孤帆一叶随风去,哪有信可以寄得回来。于是二人又都沉默了。
陶清凑在金凤耳边,低声道:“凤儿,我必以你为念,尽早回来!”
第二日,陶清跟李贵出了门,去找梅子玉,叫梅公子看看人,也商量商量出海的具体事宜。留了金凤在“金草堂”照料陶清娘,李贵的妻子范氏过来用过早饭便来找金凤。范氏要比金凤年长七八岁,二十六七的年纪,模样清瘦俏丽,性子温婉柔顺,穿着打扮也大方得体,藕荷色的罗裙,外头穿了件沉香色对襟褙子,身量窈窕,头上戴支翡翠盘金桃花簪子,手上带着一对同样的翡翠镯子,单这一套首饰就价值不菲,可见李贵对范氏是很疼爱的。
范氏见金凤角沾泪,眼圈微红,知道她因要与丈夫分别,心里难受,便牵了金凤的手,到她屋里说话。
门口碰到了范氏的儿子年方七岁,名唤荃哥儿,正抱着两卷书出门,见范氏回来,亲热的唤了声娘亲,又冲金凤施了一礼,方才对范氏道:“娘,我要去学堂了,若是晚了,先生要罚的。”
范氏摸摸他的头,微笑道:“去吧,记得下了学早回家,莫出去胡闹。”李荃扮了个鬼脸,嘴里答应着知道了,就匆匆的跑出去了。
范氏拉金凤进屋,亲自端上茶来,笑道:“荃哥儿这孩子淘气惯了,见了我装作乖乖的,跟他爹在一起,不知怎么胡闹呢!妹妹吃茶!”
金凤恭敬的接过来:“谢谢嫂子,荃哥儿在哪个学堂读书?”
范氏道:“就在对街的梓桐书院,离的很近的。”
“梓桐书院的董先生很好的,我弟弟原来就是在那里读书。不过他开春的时候中了秀才,如今正准备乡试呢!”金凤说起金牧,心里是得意的,因为金牧读书,所有的花销,都是她一路支撑下来的,如今眼看着有了结果,金凤觉得有盼头。
范氏似想起什么:“妹妹姓金,另弟可是名唤金牧的?”金凤点头:“正是我弟弟!”
范氏道:“哎呦不得了!荃哥儿回来跟我说,他们先生常常提起金牧,那可是董先生的得意门生。令弟在咱们邯郸城也颇有才名的,诗词歌赋犹为擅长,那些世家子弟也喜欢同他结交,不少大家闺秀芳心暗许呢,以后啊,不知道哪家女子好运气,能得此佳婿!”
金凤开头听的也欢喜的笑弯了眉眼,可是听到后来,脸色却沉了下来。
范氏察觉她神色有异,忙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金凤按了按鬓角,压下心头的火气,准备等乡试完了问问小牧,得个准话,别耽误了盈盈,这事不便同外人说,便勉强笑道:“许是昨儿夜里没睡好的缘故。我这一听说清哥要出远门,就心惊肉跳的,总觉得不安宁。嫂子,你晓得些底细么,梅家到底是什么人?”
范氏以为金凤担心陶清,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给她听:“梅家具体怎样我着实不知。这梅公子,我见过一遭的,年纪轻轻的,也只有二十来岁,算起来,同陶清兄弟差不多年纪,长的当真温润如玉。不过你别看他模样文文弱弱的,做起生意来,手段十分很辣,许多做香料生意的世家,什么“胭脂雪”、“燕□□”、“奴儿媚”,都让他们家的“国色天香”拖垮了,如今只他一家独大,官宦商贾人家,都以用他们家的香为雅事。”
金凤噗嗤一声笑出来:“嫂子,你弄差了,那“胭脂雪”、“燕□□”、“奴儿媚”之类的,都是胭脂水粉,哪里是香料?”
范氏诧异道:“我听我家夫君说的,这些名儿听着好听,原来竟是胭脂水粉的名字么?我平日用的胭脂水粉,都是老爷子给的药方子自己调的,竟然不知道市面上这些名号。照这么说,梅公子是有心想做脂粉生意了?所以才要借着开分号的主意把香料生意让出去么?”
金凤摇头道:“这倒不尽然,香料生意毕竟是梅家的根本,以梅公子的手腕,再拓展一项脂粉行当,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嫂子,你且同我说说,梅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范氏道:“我也只头两个月见过他一次,梅公子来邯郸城公干,我夫君请他过府,给他接风,一道吃了顿饭。他们也是许多年未见了,有些事我们也是听旁人说的,生意上的事,梅公子是颇有手段的,至于他的为人,我看来倒是谦和有礼,滴水不漏的。不过,听说他在邯郸城遇到一个佳人,所以才在这里消磨了好些时日,听说准备带回金陵给爹娘看过就要迎娶呢!”
金凤奇道:“怎么,这梅公子竟还未成亲?按理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清哥同我成亲就算晚的了,怎么这梅公子竟还未成家?难道他家里竟不急着给他张罗吗?”
范氏笑道:“怎么不急,听说梅家夫人都快急白了头发,梅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几个姨娘虽然也有所出,却皆是小姐,只他这么一个嫡子,连庶出的兄弟都没有。阖家上下都急着给他张罗媳妇,至今姨娘也娶了两三个,皆养在金陵老家,却没有生养。正妻的位置却还空着,说是梅公子的意思,想找个情投意合之人,方才明媒正娶成结发夫妻。”
“如今看这意思,梅公子是找到意中人了?倒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金凤问道。
“可不是,端午的时候,梅公子去逛庙会,遇到一个佳人,过后便不能忘怀,几经打听,才知道,那姑娘,是红绣坊的绣娘绿玉,虽然只是个绣娘,人是琴棋书画皆通的,出身也清白,梅公子不计较门第出身,这绿玉姑娘有福气,眼见着就要成就一段好姻缘了。”范氏说起别人的姻缘来,竟也有些高兴。
“原来是她?”金凤捏着帕子的手一紧,绿玉她是认得的,上次田祥的官司,还多亏了绿玉出堂作证,才免了她的牢狱之灾,想这邯郸城不大,应该不会再有一个绿玉了吧,可是绿玉原是勾栏院的姑娘,后来又嫁过人,怎么从范氏的话听起来,竟还说她是个清白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妹妹认得这姑娘?若是如此,以后走动起来就方便了,陶清兄弟的生意做起来也便宜些。”范氏道。
金凤不愿意坏了别人姻缘,怕说多了出岔子,刚才听范氏说绿玉现在是红绣坊的绣娘,这样能有个新的开始也好,正好红绣坊是金凤常去的,便道:“哦,我原来在乡下做些绣活儿,还拿的出手,经常送到红绣坊里,与里头的一些嬷嬷、绣娘相熟,这个绿玉姑娘,我也是认得的。”
范氏抚掌:“如此甚好!我听我夫君说,梅公子要先回金陵,一来打发这些分号掌柜的出海,二来准备成亲的事宜,说是等明年开春再来迎新人。妹妹何不趁着这半年的时间去红绣坊做绣活儿,既能挣些银子补贴家用,又能与绿玉姑娘好好拉近关系,等到日后陶清回来了,真个开门做生意,让绿玉在梅公子面前美言几句,能得到金陵梅家的照拂,要好的多。”
金凤点头:“嫂子说的是,我也不能在家里干等着,还是要努力挣些银子,给婆婆看病。至于绿玉姑娘,我却不相熟,且看缘分吧,若是相处的来,我自然把她当妹妹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