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岩很为难，看看单海的刀，纠结了一番，还是觉得不能说。

　　“王爷，您杀了下官吧。”

　　他把脖子一横，做出个慷慨就义的模样。

　　姜婴宁跟姬钟离对视一眼，都很疑惑。

　　看来，这才是井岩不惜花费人力物力装穷的原因。

　　什么怕上面盘剥百姓都是假的，他带着全县赚钱的方式，不能说。

　　说了，死的人会很多。

　　姬钟离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一下一下的，就跟敲在井岩身上一样。

　　他跪在那里，也不趴着了，就是低着头，摆出誓死不从的固执模样。

　　而姬钟离也不着急，就这么看着他，然后给单海使了个眼色。

　　单海把刀架在井岩的脖子上，比划着。

　　井岩闭着眼，吓得汗都出来了，黝黑的脸都白了很多。

　　单海的刀刚要靠过来，他吓得要大喊一声的时候，刀却又收回去了。

　　刚要松一口气，刀却又过来了。

　　井岩吓得又闭上眼，缩着身子，哆哆嗦嗦的，看着可怜极了。

　　然后，在他惊吓到极点的时候，刀子又离开了。

　　单海就这么来回比划着，吓得井岩一会哆嗦一下，一会再哆嗦一下。

　　姜婴宁看着都觉得惨，太惨了。

　　好几次，井岩都想自己撞到刀子上死了算了，但是狠了狠心，还是舍不得死。

　　后来，姜婴宁看不下去，劝道：“好啦，井大人，咱们摄政王是个通情达理又变通之人，不是真的要取你性命，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明说，非要寻死呢？”

　　井岩愤然道：“王爷要杀就杀，何必这么折辱下官？”

　　姬钟离这才冷笑道：“杀了你也没什么，但你就这么死了，值吗？”

　　井岩说：“值不值的，死了才知道。”

　　噗！

　　姜婴宁喷笑不止，觉得这位井大人也是可爱的很。

　　井岩看过来，有些恼火：“你觉得下官很可笑？”

　　死都不怕了，他也不顾虑那些了，说话都硬气起来。

　　“不，你误会了。”姜婴宁笑着摆手：“井大人，我不是觉得你可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还有点傻。”

　　说到可爱的时候，姬钟离立刻瞥了她一眼。

　　井岩也被说的有些懵，就这么怔怔的盯着她。

　　姜婴宁解释道：“井大人，你们做这发财的事，必然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做成的，看县衙里众人对你这般信服，想来这件事他们也有参与。

　　就算你死了，我们找个人来审问，总有那怕死的，会说出实情，所以，你的死有什么意义？就算是拖延时间都不够看。”

　　井岩被说的心惊，自然也明白她说的都有道理。

　　不过，那件事事关重大，真的不能说。

　　姜婴宁又劝道：“井大人，想必那件事你是主谋，若是你死了之后，由其他顶不住压力的人说出来，那人必然会被视为叛徒和懦夫，你愿意你下面的人被人这般唾骂吗？”

　　这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井岩很是无奈又佩服的看着她。

　　“小兄弟倒是很会劝人，好口才。”

　　姜婴宁谦虚的笑笑，她口才不算好，旁边这位王爷的口才那才真是好。

　　而井岩叹息一声，又看看左右：“在下官吐露实情后，可否请王爷赦免我商河县上下官员的罪过，要杀要罚，下官一人承担。”

　　姬钟离冷冷看着他：“你们若是杀人越货，不管你们有何隐情，本王都绝不饶恕。”

　　“不不不，没有杀人越货，只是，做了些不能做的生意。”井岩吓了一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们怎么可能一整个县的人去杀人越货，摄政王想什么呢？

　　姬钟离瞪了他一眼，想了想，才说：“看情形，本王绝不会株连，更不会砍杀无辜。”

　　没得到承诺，井岩很失望，但他也明白，眼下的情景是不说也得说了。

　　他沉吟片刻，才说：“其实，下官只是带着商河县人做了些生意，把货物卖到海外，然后，又把海外的货物带回来出售，这一来一回的，便赚了些银钱，而且，这生意已经做了好几年。”

　　说完后，就低着头，一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姬钟离确实愣了一下。

　　大金国也靠海，但是海边的百姓主要靠晒盐和出售海货维持生计，因为之前海寇猖獗，朝廷便下令，禁止出远海，更不许通商。

　　有些人会冒着大不韪的风险，冒险出海，一旦被朝廷抓住，这样的人便会被株连九族，死的极惨。

　　在这样凶险且回报没那么高的情况下，冒险出海的人自然是越来越少。

　　而井岩现在带着全县人出海赚钱，还发了家，却是让姬钟离很诧异。

　　这件事非同小可，已经不只是诛杀一个县令就能解决的。

　　而且，他们是怎么赚到银钱的，这也让他在意。

　　“你们的船是在哪里造的？最远走到哪里，到了哪些国家，卖出去什么，买回来什么，你一一说明。”

　　已经说了，后边的再说就没那么难了。

　　井岩让他稍等，自己这几年都记了账目，上面写的清楚。

　　等账目拿来，姬钟离是越看脸色越难看。

　　“大周国早就做出这样大容量的海船，还出海跟外邦联系密切，这是何等大事？井县令你明知却不曾上报，你置大金国百姓于何地？你眼里只看得到这一县百姓吗？”

　　大周国就在大金国的南方，这个国家狭长，一半多的国土都靠海。

　　而且，他们那边气候宜人，适合耕种，一年能种三季的稻子，且产量极好，所以，大周国虽然国土不如大金国的一半大，但却是个异常富庶且国力强盛的国家。

　　当年大金国内乱的时候，也有大周国的人在其中作祟，从中获取了不少利益。

　　大周国还试图进攻大金，想把这个广大的国家占为己有。

　　当时若不是因为南疆姜家率领兵马誓死抵抗，大金国可能都已经易主了。

　　大周国这些年老实了很多，但是狼子野心从未停止。

　　大金国也一直派人盯着大周的动向，但因为两国之间局势紧张，消息传出来并不容易，所以消息总有阻塞的时候。

　　现在大周有这样大的变动，他竟不知道。

　　或者说，是司马坤知道，只是事关重大，还没告知下面的人。

　　等大周国更加强大，要是从海路来犯，凭着大金国薄弱的海防线，必然会让敌军如入无人之境。

　　到了那时，还有谁能挡得住他们？

　　姬钟离生气也在此，比起偷偷出海，整个大金国的安危才更重要。

　　井岩低头：“下官是想等商河县百姓多过几年好日子，就把海运停了，再悄悄把这个消息上报。”

　　谁知道，这才做了两年生意，摄政王就来了。

　　这还是个雷厉风行的，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对劲。

　　“胡闹。”姬钟离怒声呵斥：“你可知，便是一个兵丁，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都有可能成了导火索，导致整个国家的消亡？这么大的事，你隐瞒不报，竟还不知悔改？”

　　井岩又跪下了，但却梗着脖子说：“下官是商河县的县令，是他们的父母官，便要如同父母一样照看他们，管他们吃饭穿衣娶妻生子。

　　下官刚来的时候，商河县穷的城墙上连补丁都打不起，街上到处都是穿着补丁衣服的人，有的人家穷的一条裤子全家穿。”

　　想起这些，他也心酸，无视了姬钟离的怒目而视。

　　“百姓穷的叮当响，但是前任县令走的时候却带走了二十万两的雪花银，那些银子最后都被王爷您收缴了，但又有多少能还给百姓？下官没办法，下官能力有限，只能先顾好自家的孩子。

　　至于一个家里的其他人，下官实在顾不得，也没那个本事，王爷，要是您处在下官的位置上，您会怎么办？是为了国家大义，眼看着上面的贪官污吏把百姓盘剥致死，还是先自己吃饱，先救治那些要被饿死的孩子跟要被卖进花楼的十来岁幼女？”

　　他说完后，还因为义愤而激动地胸口起伏不定，目光倔强的要跟姬钟离一争到底。

　　姬钟离一样冷冷的瞪着他。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一样。

　　只是，到时候被揍的肯定只有井岩，姬钟离一只手都能捏死他。

　　姜婴宁听的动容，看姬钟离生气了，赶紧拉了他一下。

　　站在一县父母官的立场上看，井岩确实没错，只是站在姬钟离的角度来看，井岩又是错的，且错的离谱，是在冷眼旁边大金国处于危险之中而不顾。

　　姬钟离瞪了他一会儿，突然叹气道：“你有出售盐铁粮食跟火药给他们吗？”

　　井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说：“没有没有，下官绝不敢卖这些东西给他们。”

　　这些都是国之根本，要是卖出去了，他才真是大金国的罪人。

　　姬钟离冷哼一声，讥讽的看着他。

　　你已经是大金国的罪人了。

　　“药材呢？这些有出售吗？”

　　井岩缩了一下，姬钟离立刻暴怒，猛然拍了一下桌子。

　　“下官，下官只是卖了一些人参灵芝，这些东西贵，获利高。”

　　姬钟离脸色缓和了一下。

　　人参这种东西只是有钱人家才能救命用的，普通百姓根本用不起。

　　卖了也就卖了，对普通百姓的日子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卖了多少银子？卖的少了，你出海一趟就太亏了。”

　　他终于缓和了脸色，让井岩诧异又难以置信的看过来。

　　姜婴宁赶紧给他使眼色。

　　姬钟离会这么说，就说明没事了，他不会治商河县的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