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岩也觉得自己真是命苦，偏偏这时候郡主跟王爷生气，万一案子审不清楚，他的官场生涯跟生命都要在今天结束了。

　　他不想啊，他还想多活几年。

　　“王爷，三思啊，人命关天，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姬钟离瞥他一眼：“怕什么？他们只是想要个结果，什么样的结果都可以。”

　　井岩差点就哭了：“话不是这么说啊，万一下官真被冤枉了，这对咱们大金官场是一个巨大的污名，百姓们会对朝堂对官员更不信任，也会挑战官员的权威性。”

　　要是百姓们都知道可以这样把官员拉下马，肯定有人会有样学样。

　　对此，姬钟离也不在乎，他就是盯着姜婴宁，目光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无妨，只要本王立刻把你斩了，你这个官场污点立刻会被洗刷干净，再把李氏浸猪笼，那些大胆的就不敢有样学样了。”

　　井岩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的清白对摄政王来说好像根本不算什么，从朝堂的角度来看，他死了还更好。

　　他已经欲哭无泪，姬钟离还没忘了再次打击他。

　　“再说了，益州出了叶承祖跟梅息元那种人，这些年百姓对朝堂对官场还不够失望吗？现在多杀几个，他们反而会叫好。”

　　扑通！

　　井岩直接坐在地上，差点晕过去。

　　姜婴宁看着两人说话，见他一直吓唬人，忍不住说：“你别吓唬他了，他胆子小，万一待会儿上堂说错话，真的洗刷不了冤屈怎么办？”

　　姬钟离漠然道：“那也只能说明他不堪大用，命该绝，跟本王何干？”

　　姜婴宁瞪他：“你就是故意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谁让你同情心泛滥？”姬钟离觉得小丫头这一点很不好，总是同情心泛滥，看不得有些人被欺负。

　　“你笑一笑，本王就考虑放过他。不过，本王也是伤心，竟要用个外人来威胁你。”

　　姜婴宁哼了一声，小声说：“要不是看你对他看重，我才不管呢。”

　　姬钟离笑道：“好好好，都是为了我。”

　　姜婴宁又瞪他一眼，然后在他身上捏了一把，才算是勉强原谅他。

　　只要她对他笑了，他的心情也立刻转晴，再看井岩的时候，就没了那种看死人的眼神了。

　　井岩对姜婴宁感激的笑笑，自此之后的几十年也始终记得一个道理：就算得罪摄政王也千万不要得罪王妃，得罪了王爷还能活，得罪了王妃，那就是个死字。

　　他们这里插科打诨的说了一会儿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姬钟离才出去开始审案。

　　姜婴宁为了照看大嫂，这次就不跟着他，而是在后面陪大嫂坐着。

　　她们俩躲在大堂里，前面是个从海外来的琉璃屏风，从这边可以看到那边，但从那边却看不到这边，很神奇。

　　姬钟离一上台，衙役们立刻带着百姓们下跪。姬钟离让众人起身，坐在高台上的条案后，直接了当让人开始带涉案的众人。

　　他姿态威严，身形挺拔修长，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天人之姿让下面很多女子都看红了眼。

　　大家都没见过摄政王，只听过他很多的丰功伟绩，还有杀伐果断的威名。

　　总觉得这样厉害的人物，还被先皇委以重任，怎么都得三四十岁，被岁月跟风吹日晒摧残的老气横秋。

　　谁知道一上来，却发现是个年轻人，不光气质出众，竟还长得这般耀眼。

　　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当真是王爷吗？

　　天呐，怎会有人有权有势还长得好看，这么让人羡慕又心生向往？

　　下面一众女子已经后悔今天没穿最好的衣裙没戴最好的首饰出来，怎么能给这般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看见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呢？

　　哎呀，真是惭愧，也不知道回去换衣服还来不来得及。

　　是以，姬钟离刚出来，下面的一众女子便开始议论纷纷，一个个整理妆容，真恨不得现在换张脸再出来。

　　舒彤是习武之人，视力好听力也好，看出这些女子的骚动，忍不住捂着嘴笑。

　　姜婴宁看不清楚，但也知道姬钟离一出来外面的气氛便不对了，此时见她笑，忍不住问道：“大嫂，你在笑什么？”

　　舒彤心想上次说错话让妹妹跟王爷生气，这次可不能再乱说了。

　　她摆摆手说：“没什么，就是见看热闹的人这么多，觉得好玩。”

　　姜婴宁虽狐疑，但也跟着说：“是啊，百姓们总是喜欢看热闹的，我也喜欢看热闹。”

　　“哈哈，这看热闹估计是所有人都有的特点。”

　　两人说着话，外面姬钟离已经让把李氏、井岩还有刑世杰的尸首带上来。

　　两人一个尸首一出现，下面的百姓议论声更大了。

　　有人在骂李氏不检点，害死丈夫，说她应该被浸猪笼，怎么还有脸活着。

　　也有人骂井岩道貌岸然，但比起骂李氏的声音，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舒彤觉得奇怪，小声问：“妹妹，这些骂人的都是相信井大人杀人的，为什么他们骂李氏比骂井大人还要凶？难道杀人罪还比不上不守妇道更可恨吗？”

　　姜婴宁小声跟她解释：“在大金国的习俗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杀了人，还可以私了赔钱或许就行了。但一个女人一旦不守妇道，便会被人当成十恶不赦的大罪，非要羞辱至死不可。甚至有的女人死了丈夫想改嫁，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舒彤觉得这一点非常奇怪。

　　“丈夫都死了，她对丈夫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就算守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姜婴宁说：“大概他们认为，即使留不住心也要留住人吧。”

　　舒彤叹气，觉得在女人的严苛要求这方面，大金国人真是太可怕了。

　　在他们南疆，如果两个人没有感情了，想分开就可以分开，各自安好，不会憎恨彼此。

　　如果丈夫死了，也可以再找新人，不必守着一份感情过一辈子。

　　有的女人也会为了死去的丈夫坚守一个人一辈子，这样的人也会被称赞，但却并不会成为规范其他女人的标准。

　　“对女人太不公平了。”

　　姜婴宁一直身在大金国，前世也是在这种礼教中成长，也一直深信女子便该如此，

　　但前世经历了封纪远的背叛，重生一回，很多事也看得明白了很多。

　　比如对女子的严苛要求，就让她也深感厌恶。

　　“是啊，很不公平。”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两人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一块往外看去。

　　姬钟离已经安抚住众人的骚乱，开始审案。

　　他让李氏先把事情说了一遍。

　　李氏这时候看起来已经平静了很多，但还是一脸羞愧又生无可恋的模样。

　　“当年民妇年幼，跟井岩也是旧识，那时候他就对民妇有意，还曾想过上门提亲。但见民妇跟刑世杰订亲，才打消念头。

　　后来他中举归来，家人曾想过要退亲另寻井岩，但因害怕被人说贪慕虚荣，便打消了念头。”

　　她刚说完，下面的人就嘘声一片，喊着就是她贪慕虚荣，还说她要不是看刑世杰家境好，也不会嫁给人家。

　　李氏捂着脸开始哭：“后来井岩考中进士还做了本地县令，而我的丈夫却只能做个师爷，民妇心中确实会有想法，但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

　　直到最近，夫君想更进一步，民妇便想着跟井岩叙叙旧情，请他帮忙。然后，便跟他私会过几次。谁知这件事被夫君知道，夫君在他来访的时候跟他起了冲突，被他给杀了。”

　　她说完便呜呜的哭起来，似是悲痛的起不来了一般。

　　下面的百姓已经有人在喊，说她不守妇道是个搅家精，让她去死。

　　姬钟离敲了三次惊堂木，又眼神冷冷扫过全场，才让众人安静下来。

　　他又询问井岩，问他可赞同李氏的话。

　　井岩也把事情说了一遍，自然跟李氏说的完全不同。

　　“下官跟李氏之前只是认知，见她贤良淑德，确实起过提亲的心思。但是下官当时家境贫寒，自知配不上李家家境，便迟疑了两年。

　　后来李氏跟刑世杰订亲，下官也便断了念想，至于他们曾想退亲再跟下官结亲的心思，下官也是后来听人说起才知晓。至于私会，那是万万没有。

　　下官是去找刑世杰叙旧，谁知一去便被歹人袭击。下官的护卫引走歹人，下官进屋发现刑世杰已死，而李氏正拿着刀站在尸体前。”

　　两人都条理清晰，说完后，下面就有人骂他是怂货，敢吃不敢认。

　　姬钟离也不管吵闹，质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刑世杰是李氏所杀，又陷害于你？”

　　井岩说：“下官并不是此意。下官只陈诉事实，至于刑世杰究竟是何人所杀，还需王爷查证。”

　　下面有人喊着，肯定是他们俩合谋杀人，就是一个敢承认，另一个不敢趁人。

　　这下，两人都被百姓当成了嫌疑犯。

　　姜婴宁在后堂笑道：“百姓们空口断案的本事依然这么高。”

　　她的笑容未免有些嘲讽。

　　前世全家被诬陷叛国的时候，百姓们也是只凭一些流言就对定安候府辱骂，把姜家三代的忠心都踩在了泥里。

　　不管时空怎么轮转，看不清事实就开始叫骂的人，永远都不会更改。

　　人们向来都是只看自己想看的，听自己想听的，再得出自认为又正义的答案。